在唐淳的记忆里,给去世之人的食物是不能随便糟蹋的,不然就是大不敬,而供奉过的食物会带上逝世之人的保佑,吃下后会在来年的日子里会顺利安康。
不过都是些唬人的话,但唐淳总觉得这是属于中国人的浪漫。
傅皓月对上唐淳认真的表情,微微一怔,随之嘴角紧抿,落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紧。
“不过是迷信,怎能当真。”
唐淳没有反驳傅皓月,毕竟这也确实就是老一辈们传下来的迷信,但如今到更像是一种风俗。
鼻头一痒,唐淳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下一刻,肩头一重,一件深色的西装外套不知何时竟是罩在了她的身上。
西装的材质极好,即使淋了雨,也不过是外面沾了些水,里面却依旧是干燥温暖的,透着属于男人身上的体温。
“先生,您会感冒的。”
唐淳说着,刚想把那西装外套取下来,却又听傅皓月冷声开口:“穿好。”
“我不冷,还是您把外套穿上吧,万一着凉了,我……”
唐淳刚把西装卸下一个肩头,耳边便又想起了傅皓月的声音:“不是想听我的事?”
静了两秒,唐淳默默地将西装外套重新披了回去,还顺带将手臂钻进了袖子,认真裹好。
……
第34章 “别走。”
雨幕中, 盛开的雏菊微垂,湿润的空气夹杂着花草的清香,而这座原是孤寂的亭子在朦胧的雨帘里, 也多了那么两分诗意。
男人的西装有些大,穿在唐淳的身上就像是小孩套了件大人的衣服,显得格外娇小。
傅皓月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女孩,那双猫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起来乖巧地不像话。
他不明白, 这丫头为何会对自己事情那么好奇。
一滴水从唐淳的额角滑落,傅皓月见此,目光沉了些许, 随后从裤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正想要伸手替她擦拭的动作却是在半路一滞, 又转而伸至唐淳眼前,出声道:“拿着擦下。”
唐淳看着傅皓月递过来的手帕, 想要推辞的念头犹豫了片刻, 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心里却是在暗暗嘀咕道:这祖宗还真是一副老人家的做派,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随身携带手帕, 可真是老古董了。
傅皓月见她接下手帕, 这才淡淡地收回视线,看着亭外的烟雨朦胧,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丫头讲述自己的过去。
“傅家最早是朝廷官员出身,后来转行做起了商人, 在清朝年间就有隶属于自己的商会。傅家的人大多都有一片碧血丹心,我爷爷与父亲便是如此。”傅皓月缓缓开口,而唐淳的思绪似是也随着男人平淡的口吻不断飘远。
关于自己的那些过往, 傅皓月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记不得了,但如今再次回想起来,那一幕幕的画面竟是也这般清晰。
“父亲在我幼时便同我舅舅一起在一场大火中去世了,从小是我母亲一直照料我至长大。”傅皓月说得很简单,仿佛幼时丧父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情。
事实上,这场所谓的大火,完全没傅皓月讲述的这般简单。
傅皓月的舅舅,也就是老夫人的弟弟在年轻时就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物,从小学习成绩优异,放在如今,舅舅的水平绝对是清华北大等顶尖学府的保送生,更不用说是在那般教育水平极其落后的年代。
后来,因为国内的科技水平与教育水平受限,傅皓月的舅舅便去了美国求学,当时也是被美国顶尖的大学所收录,一学便就是三年。
那时,通讯技术还不算太过发达,傅皓月的舅舅只能隔段时间给家里写信。信中的他在字里行间里展露的都是对科学技术的敬佩,他说,等他学成归来,定是要回国大展一番宏图的。傅家的人都是如此,即使傅皓月的舅舅从本质上来说并非是傅家人,但也总是透着一股子的赤忱。
后来,三年时间一晃而过,随着回国之期逐渐临近,书信的频率却开始变得越来越少,小舅子每次说要回国,但却总是会被各种琐事所困扰,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阻止着他回到祖国。
一连拖了六个月,再次来信时,收到的却是他被美国警察所拘留的事情,拘留的理由很荒谬,想要出来就需要天价的保释金。
傅皓月的父母不傻,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对于国家来说,像舅舅这种人才无疑是一种宝贵的稀缺资源,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傅家不知道究竟是谁不想让他回来,但无论如何,那终究是傅家的人,任谁也不能阻止他回家的脚步。
再后来,傅皓月的父亲便身携巨款与律师一同去了美国,一去便又是一个月。
不过好在,两人兜兜转转终是又坐着飞机回了国。傅皓月的舅舅欣喜不已,在酒店的晚宴上与同座的人畅谈未来,他在国外努力刻苦学习了这么多知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报效祖国。
正是风华正茂,满腔热血正待挥洒,而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的梦。
大火燃了整整一个晚上,原先富丽堂皇的酒店成为一片废墟,而在废墟之下所掩埋的,还有整整四十八具尸骨,傅皓月的父亲与舅舅也在其中,没能幸免。
整整四十八条人命,上有年过八十正在酒店办寿宴的老头,也有出生不过才一岁同父母一齐前来吃饭的小孩。
大火的原因不明,纵使调查了整整一个多月也寻不出半点线索。那时还没有什么所谓的监控,既然没查出什么其余的起火原因,那便十有八九是他人纵火。
当时因为丈夫和亲弟一同葬身于火海,傅夫人悲痛欲绝,自那以后便总是病魔缠身,时不时便会卧病在床。
这其中的猫腻,其实傅家的人都心底清楚,小舅子在美国时回家频频受阻,好不容易回了国便恰好遇上大火丧失性命,若说其中没有任何关联,任谁都没办法简单地说服自己。
然而,那纵火之人可真当是狠心,整整四十八条人命,无一幸免,背后阴险狡诈之人想取傅家二人的性命,竟是还硬生生地拿四十多条人命陪葬!
太老爷痛失爱子,再加上年轻时于战乱时期经历了太多,在那之后没过几年就走了。偌大的一个傅家,夫人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妇女,傅皓月也才是没成年的小孩,而周围均是豺狼虎豹,无一不是虎视眈眈着傅家的这块肥肉。
而傅皓月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中,一点点扛着长大的。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哪些,那些曾经在危难时刻对傅家落井下石的人如今都被傅皓月收拾地一干二净,无一有得安宁,祖辈们都教导他要忠善纯良,但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母亲本就是温婉的江南女子,因早产生下我之后便伤了身子的根基,后来又遇到对家绑架,在被救回来的不久后也就走了。”
傅皓月轻浅的声音回荡在唐淳的耳畔,一字一句都像是揪着唐淳的心。
捏着手帕的手不断收紧,唐淳看着男人的侧脸,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视线落在亭外的雏菊花上。
讲到这里,男人收回视线,侧头对上唐淳那双满是心疼的眼睛,不免有些失笑,“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倒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