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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司徒马忍不住问:“我有个问题憋了一天了,你今日大张旗鼓地查案子,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度,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和那几个人接头?”
“当然不是。”戚卓容以手支颊,勾唇道,“我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戚卓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格。在京城这种随便撞个人都可能是达官显贵的地方,没有什么比名声更好用的武器了。我就是要告诉暗处的那些人,我戚卓容这次懒得韬光养晦,有本事就当面弄死我,弄不死我,就等着我被我弄死罢。”
司徒马倒吸一口冷气:“你戾气够大的啊,我的悬赏令挂遍各大府州,也没你这么生气。”
“那是因为你屡次逃脱,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在哪安身。可我不一样,我身有羁绊,不可能逃走。”戚卓容冷笑道,“我忍这帮人忍得够久了。这世道已经变了,既然我回来了,那就要把他们以前送给我的,悉数奉还。”
第31章 这枇杷很甜。
二月十八,春分,宫中开宴,以飨甘州众将。
其实庆功宴本该在他们入京次日就举办,但那时正逢小皇帝遇刺,诸事纷扰,不宜办宴,因此才推迟到了春分日,等小皇帝脖子上伤痕淡了,才正式开宴。
小皇帝与太后坐在上首,下方是文武百官,左右各一侧,丝竹声声中,美貌宫婢如流水一般上前布膳。因为太后特意说了不必拘束,本就是庆功宴,当然是越热闹越好,所以官员们也不再拘礼,或凝神赏乐,或与人闲谈,再有胆子大点的,还敢走下座席,去敬甘州几位将领的酒。
戚卓容跽坐在小皇帝身边,正在给他一颗一颗地剥枇杷。这是从大理连夜采摘快马加鞭送入京城的早春枇杷,刚呈到她面前时甚至还带着凝结的露水。
“戚卓容。”小皇帝突然偷偷唤她。
“陛下有何吩咐?”她一边问,一边顺手把一个剥完的枇杷放进他的碗里。
“这枇杷很甜。”他像献宝一样神神秘秘地说,“你要不要尝一个?”
“这么多人,陛下的一举一动都被看着,奴婢还是别冒这个险了。”戚卓容说,“陛下喜欢的话,就多吃几个。”
“那待会宫宴结束了,朕让人去你屋里送一篮。”
戚卓容垂眉笑道:“好,多谢陛下。”
小皇帝一边咬着枇杷,一边跟她小声念叨:“你看,人都趋利,按理来说今日宴会上最重要的两个,一个是郭守达,一个就是梁青露,前者是甘州总兵,功劳最重,后者是梁靖闻的女儿,又是大绍第一女将,想结交的人不在少数。可事实上去敬酒的人,虽然把每个人都敬了一遍,但还是在吴知庐那儿停留寒暄得最久。可见大家心里都有数,郭守达和梁青露走不长,还是跟着吴知庐才有前途。”
戚卓容低低应道:“是。而且近来民间对梁青露颇有一些闲言碎语,像是有心之人故意煽动。”
“梁青露没能升任,她对朕可有怨言?”
“意料之中罢了,她并无怨言。”戚卓容道,“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将吴知庐除掉,他除掉了,梁青露自然也就上去了。”
吴家依附陈家,若是兵权被陈家拿捏住了,小皇帝夺权就只会是夺了个寂寞。
“看来你已经有计划了?”小皇帝嚼着枇杷,目光看向场中奏乐的乐师。
他眼中带笑,仿佛两个人只是在品评乐师表演。
“奴婢近日在查打仗期间吴家的钱账往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定耐不住从军饷中动些手脚。”
贪污军饷是无可饶恕的死罪,她燕家满门当年就是死在了这上面。
“若是他们账做得干净,你查不到呢?”
“那自然还有别的路。”戚卓容剥完了所有枇杷,用湿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陛下想想,梁青露腹部中刀坠马,这才伤了身子,可她穿着盔甲,瓦剌的刀再锋利,也不至于从前腹捅到后背罢。”
小皇帝有一瞬的惊疑:“是吴知庐动的手脚?你有证据?”
“没有。”戚卓容幽幽道,“不过,若被逼急了,生造个证据出来,也不是难事。”
他二人正在上面喁喁私语,忽听得下首一片惊呼,连奏乐的乐师都忍不住错了拍子,回首望去。
只见群臣座席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望向中央,那里本该站起饮酒的郭守达不知为何突然仰面跌倒,被旁边的梁青露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杯中的酒泼了一地,而站在他案前敬酒的那名官员已然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郭守达倒在梁青露怀里,双眼越睁越大,嘴唇急促地翕动了几下,而后哇地喷出一口黑红浓稠的鲜血来。
群臣纷纷站起,大骇失色。
“郭大人!郭大人!”梁青露又惊又急,“来人!来人!”
她晃着他的身体,又拍了拍他的脸,可郭守达毫无反应,彻底昏死过去。
太后猛地站了起来,高喊一声:“太医!宣太医!”
戚卓容比她更快,已经奔至郭守达身边,一声令下:“大殿所有入口全部封闭,任何人不得出殿!”
一片嘈杂中,她问梁青露:“他方才在做什么?”
“只是在饮酒!”
戚卓容凌厉地看向那名敬酒的官员,他被这变故吓得跌坐在地,手抖个不停,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下一个晕倒的就是他。
戚卓容捡起掉落在地的酒杯,杯底还剩了几滴酒液,她凑近闻了闻,没闻出什么来。
太医匆匆赶到,一把脉,脸色便白了:“启禀陛下,启禀娘娘,郭大人……郭大人已经……”
“你说什么?”梁青露难以置信地喝道,“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休得胡言!你若是年纪大了,便换一个来!”
“梁大人,您看看郭大人的模样,也该知道,臣已经无力回天了呀。”太医苦着一张脸道。郭守达唇色乌紫,脸色惨白,半点气息也无,显然已经毒发身亡。
梁青露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会……”
戚卓容把酒杯塞到太医手里,言简意赅道:“验!”
太医觑了她一眼,只觉戚卓容面色可怖,阴沉得能滴水,连忙把那几滴酒液倒在白瓷碗里,仔细观察了一番,又低头嗅了嗅,最后用一支银针蘸了一下,又点在舌尖尝了尝,而后迅速用清水漱了几遍口吐净,这才敢颤巍巍着确认道:“启禀陛下,启禀娘娘,这杯子里的酒,确实有毒。郭大人喝得多了,这才毒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