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郗池对盛月念念不忘,这个名字连提都不能提起。
等他回了京城,一定要把盛月尸体挖出来碎尸万段。
然而面上钟烨微微一笑,掩藏了眸中阴暗:你既然伤心,为兄便不提他。
他修长手指抚摸郗池腿上的伤疤,这次伤筋动骨郗池养了数月,狰狞伤疤留了下来。他腿又白又直,伤疤在这块无暇的美玉之上,莫名添了残酷的美感。
仿佛是觉得,原来这么美好的事物也有破损的一面,残败的一面。
让人爱不释手。
郗池按住钟烨的手:不要摸了,有些不舒服。义兄既然看过了,我也该将衣物放下。
钟烨道:会留疤?
郗池点了点头:不可避免,无碍,伤疤而已,又不是断腿。
钟烨思索片刻,他在想要不要郗池继续留着这道残缺,残缺是满足了钟烨不可说的私心:我家有祖传的秘药,哪怕多年的疤痕也能除去,你身上的自然能治好。下次我给你带来。
郗池有些惊讶。
钟烨帮他将衣物放下。
郗池长发略有些散乱,墨发雪肌十分鲜明,尖尖下巴也让人觉得爱怜。灯下少年如此美好,钟烨正当盛年,他呼吸一滞,深邃目光落在郗池的脸上,抬手整理了一下郗池的长发:贤弟。
郗池不大适应这般和人亲近,即便他的母亲也没有为他整理头发整理衣衫,祖父母位高权重养尊处优更不会如此。
可心里又有一股说不清的暖流。
他推开钟烨的手:等下是要睡觉的,不用整理了。
郗池靠在枕上,钟烨身下状况也不能离开,他也睡在了郗池的身侧。
九月已经冷了,房间里也是带着寒意,钟烨却没有丝毫寒意。
冷静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郗池道:你今晚在这里歇息吧,我们兄弟两人说一会儿话。只是顾师兄给你准备的客房又用不上了。
钟烨抬手将郗池搂在了自己怀里:我没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你就像我亲弟弟。
郗池笑了一声,他听着钟烨的心跳,对方心跳怦怦,他仰头道:那你就是我亲哥哥了,哥哥,睡觉吧。
郗池今天走了长时间的路,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在他身侧熟睡了。
钟烨睡不着。
一边是迎州兵乱,一边是错综复杂的朝堂势力,两王之间的权力要收回,地方吏治需要澄清开创一个盛世,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君主,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
此时他的怀中还有一名风华绝代的公子。
如果时间是五年后,给他五年时间收拾暄朝混乱的朝政或者用不了五年,再给他两年时间,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钟烨大权在握,他也要将这人强夺回宫。
第14章
等郗池熟睡之后,钟烨才披衣出去了。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两边的红木画花卉六方贡灯亮着,晕黄灯光和月光将人影拉出了长长的一条,这夜里的一切便显得格外萧瑟。
西风袅袅秋,山山黄叶飞,钟烨面容在灯下也是冰冷的,如这秋日天气一般。
顾良跪下将淳安府知府乌仁到来的事情告诉了钟烨,乌仁威胁他索要五万两银子的事情也告诉了钟烨。
钟烨目光望着远处。
皇上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顾良的心便沉了下去,他不知道皇上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在朝为官,他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皇上的手里,说不怕皇上自然是不可能。
他不仅怕,还很怕。
顾良的头贴着冰凉的地面,静静等候钟烨说话。
钟烨语气淡漠:顾良,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可知晓?
顾良道:臣知晓,欺君之罪臣万万不敢犯。
此事朕会派人调查,倘若你所言不虚,朕自然惩罚乌仁,钟烨道,你在青县做得不错,卫黎省前些年总闹水灾,治水修堤是本省重任,若有贪污腐败的官吏在,朝廷拨下来的银子用不到实处,百姓还是会流离失所。
郗池揣测的果然不错,顾良稍微缓了一口气:臣在位自当公正廉洁,不负皇上委托。
钟烨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明日会有人去府衙调查。
卫黎省官官相护,只揪出一个乌仁自然是不可能的。乌仁倒了会有和乌仁一样的官员顶上来,卫黎省的巡抚与锐王关系千丝万缕,每年都会给锐王百万两的银子。
乌仁一个知府是小,可他背后牵扯的是官僚之间结党营私,是地方与中央、王爷与皇帝争权夺利的关系。
钟烨对于顾良这样的年轻人有重用的念头,朝廷是该多换换血,把一些尸位素餐的人换下来。
但是关键得看顾良本人够不够聪明,倘若顾良足够聪慧,能在一系列的碰撞中找对位置存活下来,日后定然会被委任要职。
倘若顾良是个蠢货,就是钟烨在和锐王博弈中的牺牲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种。
前期钟烨不想插手,但现在么顾良是郗池的师兄,郗池重情重义之人,钟烨不想郗池伤心,自己只好提前动作了。
山中夜晚格外的冷,现在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取暖设施,钟烨回了房间见郗池在锦被中睡得正熟,晕黄灯下呼吸均匀,雪白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红。
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郗池本来就是一个温柔坦率的人,平时只仗义行善疏财帮人,不做什么亏心之事,哪怕做梦也不会梦到残忍血腥。
不像钟烨,钟烨刀光剑影中走出来,见过血液顺着宫廷汉白玉台阶一级一级的流淌下去,亲手杀过人,做过恶事,即便做梦,也会梦见深渊地狱。
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郗池半梦半醒觉得自己身边空了,他迷迷糊糊的揉一揉眼睛:义兄,你怎么醒了?是口渴出来喝水?
钟烨坐在床边,顺势将郗池拉入了自己怀里:我没事,你继续睡吧。
郗池觉得两人这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先前很少见到同窗之间这么搂抱的,看起来就很肉麻。
可两人都是男子,又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彼此之间不会吃什么亏,抱抱就抱抱了。
朦胧中是想过外人传他和盛月那档子事,可郗池想起此时只觉得厌恶和反感,从不愿深入去了解。
他尤为喜欢钟烨,觉得钟烨和盛月格外不同,所以不会将清风霁月的钟烨往这方面去想。
他靠着钟烨的肩膀,感觉男人手掌在自己背上轻轻拍着,这种力道让郗池觉得舒服且安稳,他忍不住将手搭在了钟烨身上。
钟烨紧紧拥抱着郗池,在郗池耳边低声道:小曦。
薄唇若有若无的擦过郗池耳垂。
郗池顺势躺了下来,与钟烨枕在一个枕头上:你身上太凉了,进被子里暖一暖。
钟烨与他进了一条被子,郗池抱住钟烨的肩膀:睡吧。
他看郗池困得厉害,意识都不怎么清醒,一手卷了郗池的一缕墨发,与自己的一缕墨发缠绕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
第二天两人睡到天亮,钟烨的作息早就醒了,只是没有起来,他装睡等郗池苏醒。
郗池醒来自然要睁眼伸懒腰。
发现义兄睡在自己身侧未醒,郗池抬手推一推钟烨的肩膀:义兄,我们该醒了,时候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