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字忙转身抱住李无眠,试图用背部替她挡住这一刀,不想那匕首距离背部半寸时,被不知哪里来的石子咚的一声打落在地。
待宋嬷嬷带人赶到,十二娘正捂着手腕哀号,指间缝隙洇出不少鲜血,神色痛苦。
“姐妹之间难免有龃龉,九公主怎能下如此狠手!十二公主的右手若是废了,贵妃娘娘定饶不了你!”宋嬷嬷扶起十二娘往回走,恨得咬牙切齿。
第十七章
骊山行宫,玉晨殿,皇后面容严肃,端坐在主位,一旁的谢贵妃泪如泉涌,心疼地盯着太医为十二娘包扎伤口。
李无眠跪在地上,眼神倔强,比划解释,身后燕字说道:“九公主并未与十二公主动手,是十二公主欲持匕首行凶,请皇后殿下明察。”
“大胆狗奴!竟敢诬蔑贵主!”站在谢贵妃身后的宋嬷嬷呵斥:“你是九公主的婢女,为了维护自家主子自然什么谎都敢撒,十二公主为何要动手?”
燕字欲开口反驳,被李无眠摁住,若是在大殿上说十二娘爱慕谢池,因爱生恨,殃及池鱼,此话哪怕千真万确,可毫无证据,由她口中说出便是以下犯上,侮辱皇室,轻则拔舌,重则性命难保。
宋嬷嬷不给李无眠留解释的机会,咄咄逼人道:“若真是十二公主先动手,怎么反倒九公主主仆二人毫发无伤,十二公主的手腕鲜血淋漓?”
燕字忙对着皇后又磕了几个头:“婢子不知哪里来的石头砸中十二公主的手腕,匕首掉落,婢子和九公主才免于刀伤,婢子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皇后看向谢贵妃,谢贵妃抬起手,指尖冲着燕字点了点。
宋嬷嬷疾步走到燕字面前,左手捏住燕字的下巴,右手高高扬起,一巴掌下来先被李无眠拦住,可她哪里是嬷嬷的对手,一把被掀翻在地,紧接着啪的一声,宋嬷嬷一记耳光打在燕字脸上,下手极重,少顷,脸颊便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丝丝血渍。
李无眠爬起来挡在燕字身前,怒视宋嬷嬷,她现下明白今夜定不会善了,皇后迟迟不语,谢贵妃咬牙切齿,任由宋嬷嬷折辱她,所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九公主说大渊律法无论百姓还是皇室禁止私刑,若真觉得她有罪,便交由大理寺审讯。”燕字捂着脸强忍泪水,传达李无眠比划的手语。
“大理寺?九娘丢得起这个人,陛下和谢家丢不起!”谢贵妃恶狠狠地盯着李无眠说道,十二娘今夜的举动并非她授意,自从失手杀了露珠后,十二娘的情绪就有些不大稳定,听闻谢池有意大婚,愈发魔障了,谢贵妃手上人命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奈何女儿废物,难堪大用。
端午行凶失败后,李无眠身后多了不止一双眼睛,十二娘的手必定是谢池安插在她身边保护的暗卫所伤,这事情谢贵妃不怕闹到皇帝跟前,谢池不会为了保护李无眠而亮出暗卫,天下都是皇帝的,做臣子的敢将手伸到后宫,是嫌命太长吗?至于谢家会不会被牵连,谢贵妃并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做坑害娘家之事。
李无眠愣了片刻,谢家,看来打伤十二娘的十有八九是谢池的人,不能连累他,大理寺自然去不得。前一刻还挺直的脊背顿时松懈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脚上,没了主意。
“姐妹间争执见了血,此事可大可小,本宫也不好偏袒,谢贵妃,你是个什么意思?”皇后端起案上茶盏抿了一口。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谢贵妃向着李无眠怒目而视。
“今夜乞巧,织女娘娘在天上看着孩子们,再断了九娘的手腕实在不妥,我看这样,主子犯错,婢子们脱不开干系,将九娘身边那两个丫头杖刑二百,以示惩戒。”皇后面容慈祥,话中满是关切之意。
大渊律法杖刑最高不超过二百,若是执行的人手重些,一百便能要了人性命,适才李无眠用律法来压她,转眼她便能还回去。
李无眠慌了神,忙向皇后和谢贵妃磕头,比比划划,燕字拉住她:“公主不必再求了,她们要的不是真相,要的是人命。”
“九娘,就是因为你身边有这等伶牙俐齿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会犯下今夜的错事,待回宫后再为你另择两个听话懂事的。”以前九娘身边的人不值当关注,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闻春斋换进去几个得力的,什么事儿都不愁了。
李无眠紧紧抓住燕字不松手,外面传来鱼书被拖走的声音,她疯了一般拽着燕字往门口跑,拔下发髻上的银蝴蝶步摇,尖锐的一端朝着逼近她的婢女太监们比划,竟一时无人近得了她的身。
玉晨殿外,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月亮。
李无眠喘着粗气有种破釜沉舟之气,像只斗志昂扬的母豹,为护住身后的幼崽,与虎视眈眈的凶兽决斗。
围堵的人越来越多,李无眠将发簪尾端对准自己的脖子,执发簪的手略微有些发抖,手背上不知何时被划破了,鲜红的血珠滚落下来,仿佛那月牙形胎记流下血泪。
要死,她们三个一起死吧,哪怕明日无数的脏水泼来,她已赴黄泉,都无所谓了。
谢池远远瞧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小豹子哪怕敌众我寡,力量悬殊,也绝不低头,直至最后一口气。
“皇上驾到。”皇帝身边大太监的声音尖锐有力,刺破了那头的剑拔弩张,李无眠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金黄色龙袍后有一紫衣青年,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怎的,她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忍,眼泪倏地就落了下来。
婢女太监们忙跪地行礼,皇帝走近斜了一眼呆愣愣的李无眠:“混账!还不把发簪放下。”
李无眠方才后知后觉的将手放下,她想自己此刻定然狼狈极了,衣裳扯得凌乱不说,发髻也散了,或许还哭花了妆,可那有什么关系,谢池的眼神告诉她:没事了。
***
谢贵妃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心疼,只言李无眠嫉妒十三娘,姐妹二人拌嘴几句,便动了刀子,她不过求个公道,李无眠竟以死要挟,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十二娘见皇帝和谢池都来了,本有些慌乱,但与谢贵妃对视一眼,便立刻明白,忙不迭跪在皇帝脚下,撒娇道:“阿爹,九姐姐瞧上儿的珍珠耳坠子,向儿讨要,可这耳坠子是阿爹赏的,儿不能轻易送人,便与九姐姐解释了几句,没想到九姐姐竟然对儿动了手。都怪儿不好,九姐姐喜欢就应当相送才对,毕竟她马上就要与表哥成婚了,日后不但是儿的姐姐也是表嫂。”
往常皇帝极疼爱十二娘,一则因为谢贵妃的缘故,二来十二娘善于撒娇卖乖,讨他喜欢。没想到今夜皇帝仍冷着脸,都未垂头看她一眼。
“陛下,民间百姓家中姐妹尚且不能避免矛盾,父母只需一碗水端平,不至于伤了哪个的心。妾适才与谢贵妃商议,杖责九娘身边两个婢女,此事便算了。”皇后见状,忙找补道。
“启禀陛下、殿下,臣有一句话不得不讲。”殿内摆放了张屏风,隔开女眷,谢池对着屏风内行了一礼:“即便是姐妹矛盾,也需辩上一辩,没有各打三十大板的道理。”
“行舟,十二娘可是你的表妹!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把女儿教导好?”谢贵妃斥责道。
“表妹是贵主,九公主也是,臣只想替未婚妻说句公道话。”谢池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你倒是说说看,十二娘的手腕是怎么受伤的!”谢贵妃话对着谢池说,眼睛就望向候在门外的玉竹。
“够了!今夜蜀王和行舟有要事与朕相商,引路的太监走错了路,倒让他们瞧见你养的好女儿持刀行凶!那石头是蜀王丢的,一时着急,力气大了些,怎么,自家妹妹做错了事,做哥哥的还不能教育了吗?”皇帝执起手上茶盏,掼在地上,谢贵妃梗着脖颈,嘴巴张了张,再争辩不出半句。
蜀王李现是贤妃的独子,与谢池在西南共事两年,二人相伴而行再正常不过,况且贤妃与谢贵妃无冤无仇,犯不上替谢池遮掩什么来得罪她。
“十二娘,平日朕太纵容你了,才让你无法无天,满嘴胡言,今日起留在骊山行宫思过,待定下亲事,再回宫。”
李无眠总算松了口气,七哥是个实诚人,有他出面为她说话作保,再稳妥不过,鱼书燕字的命保住了。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十二娘像是着了魔一般冲着李无眠袭来:“贱|人,你抢了表哥不说,还要害我禁足!今天我就杀了你这狐媚,让你再跟我抢男人!”
如此粗鄙之话,气得皇帝连连拍桌,几个力气大的婢女将十二娘摁在地上,宋嬷嬷忙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帕子,纵有万般不舍心疼,也只得塞进她嘴里,怕她再胡言乱语,揪出些旁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