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他射杀平民,却没把他从战场撤下,他也希望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更加努力表现,然后他就在孤立无援中,被子弹击中头部,以最狼狈的方式离开。
然而,就算他已经退出战争,甚至以后再也不会拿起枪,别人依然没放过他。
妻子妹妹来医院照顾他,记者跟在她们身后闯进来,对床上的他一阵狂拍,他们脸上的笑比恐怖电影里的小丑更狰狞。她们拼命护着他,等好不容易把人赶走,他才知道她们这段时间一直受到骚扰。
记者持续关注他,是因为很多人还在对他“好奇”。那些陌生人、无数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中东战场、在美国各个领域、在世界不同角落,对他的一切指指点点,企图剥开他的每个毛孔一一检查,对每个漏洞都加以指责。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是个刽子手!”
“杀了那么多人,你简直是个恶魔!”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住在哪儿,兄弟,否则我绝对会忍不住来找你。”
他们不愿意放过他。
污点一旦沾上,不管事后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
噩梦仿佛永无止境。
……
……之后呢?
黑棋从指间掉落,落在丢着几个脏碗的水池里。
清脆的声音与脑中再次传来的剧痛一起把亨特拉回现实。
他努力抓住水池边缘,勉强稳住身体,冷风从眼前小窗吹进来,这扇窗正对外面那条河。他抓着水池的手颤抖着,捏皱了照片。
在那之后,他便失去了一切。
手术费用与后期疗养让他用掉所有积蓄,在他用仅剩的钱投资时,被骗得血本无归。
妻子对他不离不弃,可记者的长期纠缠骚扰让她得了严重抑郁,需吃药控制,但她常用的某种药是问题药物,她很快死于用药过量。
妹妹的未婚夫本来山盟海誓,见他深陷舆论风波开始打退堂鼓,在勾搭上有钱的日本本地女人后,飞快抛弃了妹妹。他妹妹本就因为他们的事心力憔悴,这样一刺激,选择在车中自杀。
最后,连他自己也查出得了绝症。
仿佛以失去银星勋章为起始,他的人生开始一路下滑,直至彻底摔落谷底。
——没人救得了他,他似乎也做不了任何事。
亨特仍在头疼,但他松开了手指。
那张照片变得褶皱不堪,上面是个肥头油耳体型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是当时举报他的杰克·华尔兹。
不远处的电视上,新频道里,另一位请来的专家在侃侃而谈:“据警方透露的消息,亨特杀死的几人皆是他过去战友与仇家,所以这并不是无差别攻击,而是一场针对性复仇,请大家不要恐慌……”
复仇?
亨特看着照片上的仇人。
他落魄至此,他现在却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现在还吸引到警察的蹲守保护。
于情于理,他向他们复仇都理所当然,没人会察觉出不对。
照片在指间颤抖了几秒,很快停住,亨特举起了打火机。
虽然那个常年烂醉的傻瓜房东不爱看新闻,只要按时交租金,就不会管他在这里做什么。但过去好几天了,哪怕再迟钝,也会想起自己有古怪的外国租客,为图安心,都会来看一眼。
所以,他必须在今天结束一切。
打火机喷出火舌,点燃照片的一角,焦黑色迅速向上蔓延,将那张仇人的面孔吞噬殆尽。
亨特脸上没有露出解气的表情,他静静看着照片,在火快烧到自己手时,才松开手,让这团小小的火苗下坠,落入水池。
忽然,他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闪过。
他转头,看到了那只原本停在窗台的飞蛾。
它似乎感觉到室内闪起明亮的火光,于是挥动翅膀,晃晃悠悠飞起,努力朝那里扑去。
“砰!”
一声枪声,眼前的窗户玻璃应声碎裂,一颗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蒂莫西·亨特向后倒去,这次他再也没有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