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将郑修带到这里,正想兴师问罪。可顷刻间,二娘却察觉到周围气氛古怪,下意识地伸手牵住了弟弟的手。
郑修一愣,哭笑不得:“你倒是挺会想啊。”
庆十三立即闭嘴,收起嬉皮笑脸,三根手指并起朝天:“庆某与北蛮不共戴天!”
还撕得这么碎。
郑修面无表情地瞥了庆十三一眼。
郑修以为二娘说的是躲在被窝里的凤北,轻咳两声,即便名正言顺到了此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到了最后才发现,一旦结了仇,即便你能杀他全家,因果纠缠,总会崩出人来替死去的人报仇。”
“匆匆一瞥,属下不敢肯定,可属下隐约看见了行军中,有一面军旗……”
少女抬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半点光彩,静静地看着即将成为自己未来夫君的男人。
可这人,身份还有些敏感。
“啊疼疼疼疼……”
“如今见到了,可曾满意?”
话是这么说,诸位刺客面带嗤笑,却感到无比棘手。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二娘惊呼。
月玲珑向来只会在深夜出现,郑修也是眼不见为净,渐渐地将这位公主抛诸脑后。
二娘心地善良,不做他想。郑修却怀疑这般“晕倒”的戏码也是对方作出的苦肉计,不为所动,反倒叮嘱下属将客房重重包围,盯紧了。
从二人对话中,二娘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之前顾秋棠是被郑修打服,面服心不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别!你这人,好端端的袜子,怎么说撕就撕呢!”
“月玲珑远渡荒原,来到大乾,为和平而来。”月玲珑低着头道,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如飘在云端,带着一股捉摸不定的味道:“月玲珑盼望王爷可不计前嫌……”
“行了,在我面前不用装。”郑修在屋檐下坐下,不远处小猫趴猫窝里,懒洋洋地等着早餐炸鱼饼。郑修朝小猫招招手,橘猫翻了一个白眼,没炸鱼饼没门,不理他。
另一边大雪纷飞、千里冰封。顾秋棠的头发结成冰柱,长长的胡子拧成一束束,布满冰渣,第一眼郑修真没认出来这是昔日逼格满满的刀客顾秋棠。
郑修平静地看着少女。
北蛮中有人熟悉大乾的文化?
“或许就是百姓口中传闻的‘百鬼行军’。”
郑修自从那夜见了一面后,哪怕知道此事,也故意避而不见。想来,确实也没什么好见的,无关世仇,只因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桩政治任务,成也好不成也罢,郑修无所谓,仅此而已。
这是郑修与公主的第一次见面。
顾秋棠隔着常世绘与郑修对视。
灯火黯淡,热力朝天。
“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和凤北姑娘八字刚划下一撇,事都没完全办成,吱吱她们到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当成陪嫁丫鬟嫁入郑家陪嫁,家你都顾不上,怎么偏招惹外头的呢?”
笃笃笃。
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去为了一个蛮族公主,触这种霉头。
“……”
她瞬间就明白了郑修心中的纠结与不快。
尊安三十三年末。
赤王房间里。
可北国公主却仿佛没听见那般,让郑修更加肯定,对方是有备而来。
“随你吧。”
“不愧是王爷!那日听王爷一言,属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彻底悟了!属下终于修成了真正的‘不动刀’!”
“人走了。”
“月玲珑管教下属无方,叨扰赤王,请赤王恕罪。”
“我成了!我成了!我成了!”
郑修无动于衷,看着二娘反问:“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咳咳咳咳……”庆十三被自己口水呛着了,咳嗽不止,眼神尴尬:“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庆十三咧嘴一笑,琢磨着郑修的心思,小声问:“老爷你问的是,郑将军……还是联姻?”
“那姑娘叫月玲珑!要不是庆哥的人通知二娘,二娘还蒙在鼓里!”
说什么了能让你茅厕顿开?
郑修回头一看,月玲珑竟倒在雪地中,昏死过去。
过了一会,所有人同时摇头,决定当做没看见。
与此同时。
“呵呵,那你与纪红藕……”
二人在不久前有了夫妻之实后,男欢女爱之事更是秋水长天拱一色,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妙不可言。
郑修心头生出淡淡的自嘲,眨眼老爹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间,郑修从来没生出过诸如“报仇”这类的念头。
凤北还未明白这新袜子的妙处。
“然而当一片云将月色遮住后,衣衫褴褛的军人们,一眨眼便消失了,宛若幻觉。”
二娘拉着郑修的耳朵就往外走,边走边如老母鸡般絮絮叨叨地说着郑修不是。
他正为团圆宴的名单头疼,如今成了赤王,请谁不请谁,也是一门学问,团圆宴的名单请的可不是宾客,而是人情世故。
郑修面无表情,声音中却透着讥讽:“我们大乾的法,管不到你们蛮子。”
“好烫!”二娘一探月玲珑的额头,惊呼道。
若是其他人,轰走便是。
郑修越听越迷糊,莫名其妙被二娘揪了一顿耳朵,心中憋屈,他忍不住问:“等会,二娘,你现在,到底说的是哪一位?”
“好!非常好!本王有你,可谓三生有幸!”郑修鼓励一番,这边正头疼着,准备挂断通话。顾秋棠话音一转,忽然道:“王爷,还有一事。你是否还记得,荒原上传闻的‘百鬼行军’一事?”
郑修心中却有几分惊讶。那日在香满楼中大闹的蛮子,说着他们的语言。可少女一开口,口音上听起来,竟和大乾百姓无异,若不是提前知道她是狼王之女、北国的公主,一般人真无法分辨她是北蛮还是大乾人。
郑修粗暴地打断月玲珑接下来的说辞,拂袖转身,正欲离去。
府中谁人不知老爷生性风流,指不定赤王对上桃口,万一真成了呢?
看着凤北那露在被子外头光洁的肩膀,郑修替凤北掖了被子,早已没了旖旎的心思。
“属下凝目望去,那队军人,衣衫下血肉模糊,可见白骨,绝非常人,极有可能是邪祟之物。”
郑修一宿没睡。
庆十三懂了,笑着回道,神情多了几分唏嘘:“今时不同往日了呀。我记得许多年前,世道很乱,咱们那行,说好听的就是捉刀人,专拿恶人人头领赏。可说白了,就是一寻仇的活。世道好了谁去当恶人呀?还不是被那世道逼的?今天你杀我爹,明天我杀你全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过了几年又从不知哪里冒出个亲戚,天涯海角地追着。”
一连几天。
如今因为郑修随口一言,他似乎领悟了真正的“不动刀”,这回真对郑修服气了,言语中难掩尊敬与崇拜。
二娘一见郑修,柳眉倒竖,两眼一瞪,妙爪探出,精准地捏住郑修的耳朵,提了起来,怒斥道:“你说,你又把谁家小姑娘招惹回来了!”
这一忙,没个把两个时辰闲不下来。
郑修眉头一皱,的确是有这一回事,手指从镜面上挪开,点点头:“你说。”
“月之氏族,月玲珑,拜见大乾赤王。”
说白了,郑修之所以用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方式处理这件事,其中有着惩罚自己的意思,明明自己如今已经接替了夜主的位置,明明自己已经有了不俗的实力,明明自己手下能人无数,他甚至可以拉一票人挥师北上,杀入北蛮。可生活的安逸,让郑修下意识地不愿意看见两国交战,因“报仇”这种理由,令如今国泰民安的大乾再次陷入水深火热当中。
是顾秋棠。
“军旗上,隐约可见一个‘郑’字。”
咣。
下一秒,郑修手中的赤王镜,摔在地上。
郑修张大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久久无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