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后退两步。
如尘这时才明白过来:“郑大哥你是说……”
郑修点头,算是默认了和尚的默认,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郑修昂首阔步走向妇人。
妇人惊魂未定,在一旁蹑蹑自语:“别烧我孩儿……别烧我孩儿……别烧我孩儿……”
郑修蹲在妇人面前,微微一笑:“郑某没有恶意,我能看一眼孩子么。”
妇人茫然抬头,将襁褓护在身侧。
“你瞧,刚才是我救了你们母子,既然能救你,我就不会害你,我只想看一眼,看看他们为何要放火。”
或许是因为郑修长得帅,又或许是因为猛男出手救人是铁铮铮的事实。妇人终于放下戒心,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打开,露出里面的孩儿。
如尘的脑袋凑近。
只见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里是一位面色蜡黄的孩子,眉目清秀,五官上与妇人有几分相似。此刻孩子正蜷缩着,双眸紧闭,嘴唇时不时啜动。
“哇!”
这时孩子叫了一声,郑修才发现这小孩发出声音时,并不是像一般的小孩是因为闹了或饿了而“啼哭”,与其说是在哭,更不说是在……“叫”。
郑修看着孩子,注意到孩子的脸上、脖子上有一块块类似于霉斑似的“胎记”,颜色墨绿,一直延伸到身体里。
与其说是胎记,不如说是婴儿身上长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灵感。”
郑修隐有感应,便摇点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点数。
那婴儿有问题。
郑修目光炯炯,在他的视野中,怀抱着婴儿的妇人,就像是抱着一坨宛若实质般的秽气,粘稠如蜡般的秽气自婴儿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渗出。
郑修下意识地望向天空,警惕心起。
目前并未有渡鸦盘旋。
郑修当即将如尘拉到一边:“这事我们不用管了。”
“啊?”
如尘闻言一愣,旋即有几分失落道:“郑大哥所言即是,”如尘很快用笑容将失落掩饰,顿了顿,又道:“郑大哥你速速准备物资上山吧,毕竟仍是救出凤北施主要紧。”
“不,”郑修摇头:“我虽不知其中内情,但显然这是夜未央的分内之事。”
如尘哑然失笑,惊讶道:“你是说……那个夜未央?”
郑修认真点头:“是的,那个夜未央。”
郑修知道如尘的话中含义。
夜未央一路追杀他们,为的就是困在画卷中凤北。在如尘眼中,夜未央俨然成了祸害苍生的“大反派”一般,令如尘不齿。可偏偏就是夜未央,在大乾王朝中,负责与诡案相关的事宜。
镜塘净巫小钊主持的“净污礼”,郑修不知内情。可他灵视下所见无法作假,这婴儿有问题。
如尘用一种无比认真的目光看着郑修的两眼,一字一顿道:“郑大哥,若凤北施主在此,她会插手此事么。”
如尘的问题让郑修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遭遇家变的小凤北,蓬头垢面下露出的眼神。
“会。”郑修用力抓着头发,先是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有几分厌烦似地再说一次:“会。”
说完,郑修叹息一声:“所以我一向不喜欢我的良心,总耽误事!”
如尘闻言先是一愣,没听懂。但琢磨透彻后,如尘欢喜地高举双手:“郑大哥高义!”
“高你妹妹。”
“小僧并无亲妹,若当小僧寻回本我后真的有,小僧希望令妹能与郑大哥相识,一睹郑大哥的风采。”
“……”
搁这无中生妹是吧?
在郑修查看婴儿时,火堆上燃烧的烈火渐渐烧尽。他们仍在这里就表示是想“插手”,群众们敢怒不敢上,因猛男的勇武而不但乱动,一时僵持。
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推开人群挤了进来,对不知所措的净巫小钊急匆匆说道:“净巫大人,十五代,十五代回来了!”
净巫小钊闻言一愣:“爷爷回来了?”
“是呀!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回来了!”老者用手在胸口抚顺气息:“十五代得知此事,说要见见二位外来的客人!”
“爷爷要见他们?”小钊口吻顿时紧张起来:“爷爷是觉得小钊哪里没做好么?”
“那可不是,既然二位客人定要插手镜塘的净污礼,若不解释明白,这净污礼难以进行下去,最后只是徒增伤悲。”老者安抚道。
郑修起身,在得知这件事或许与“诡案”有关后,郑修一直在警惕四周,担心这里发生的事会引来夜未央。可这里地处大乾西南国境边陲,别说是夜未央与驻军,连县老爷都没有。
说是城镇,其实也就是当地百姓一处聚居地,那两人高的土墙郑修一人就能徒手轻松拆了,与“城”这个词相差甚远。
所以心生警惕的郑修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他主动走到被称为“第十六代净巫”的小孩面前,平静道:“既然你说不上话,带我去见你爷爷,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实话,郑某并非想插手尔等习俗,可要让郑某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再烧死无辜的人,恕郑某难以办到。”
第十六代净巫咬咬牙,不情不愿地,最终仍是答应带他们见第十五代净巫,也就是小钊口中所说的爷爷。
人群散开,分出了一条道。
所有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郑修与如尘二人跟着小钊离开。
临走前,郑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所有百姓都面露畏惧地看着妇人与她怀中的婴儿,躲得远远的。一幅幅生动的面容让郑修很快便联想到了,一位公子哥在烟之地里鼓起勇气坦白说自己患有柳,所有人包括男女惊恐惧恨交加的复杂表情。
这比喻虽糙,但郑修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郑修其实也很纳闷这座边陲小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
如尘走在前面,郑修在后面警惕四周,他打定主意,一旦发现渡鸦,就赶紧搓大招灭了再说,惊世骇俗也顾不得了。
一行人来到一座几近荒废的民舍。
院子内枯草丛生,落叶堆满,院子里有一张石几上布满灰尘,显然好久没人住过。
小钊一拍脑袋,快走几步上前打开门锁——他似乎一直将钥匙放在身上。小钊让他们在院外候着,进了屋内。过了一会,小钊才让郑修与如尘走进院子。
只见小钊颤着一位年逾古稀、发须发白的佝偻老人,从屋内走出。
空气中飘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老人手里捧着一本线装古籍,古籍上的字迹早已泛黄淡去,只能勉强看清,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古董。
“二位小兄弟侠义心肠,老夫明白。”老者叹息道:“我们在这小地方里住了十年百年,有着自己的规矩与风俗,若不是情非得已,咱们也不想将人活活烧死呀。其中内情,你们看看这本古籍便明白了。”
老人家几乎没有废话,更没有自我介绍,开局就将郑修想要的答案交到郑修手里。
这过程顺利得让郑修更好奇这“烧人祭典”的内情是什么,便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几上,翻阅古籍。
古籍封面的字迹早已随年月而淡去,四个字中郑修只能分辨出第二个“闇”字与第四个“录”字。
老者上前为郑修翻到了其中一页。
封面不堪,里面记载的内容勉强算得上完整。
这一页记录了一种叫做“蜕”的虫子。
蜕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百年虫”。
这本书起码有两百年历史,上面的字体与当今所流行的大乾通用文字有着显著的区别,郑修逐字逐句地辨认,忽然,看到其中一行时,郑修在书页上滑动的手指陡然一顿,喃喃道:
“这是一种……来自常闇中的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