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的脸出现在裂隙中,露出苍白一隅。
当郑修看见凤北的瞬间,郑修眼中流露出如释重负的光彩,他用尽全身力气般,将手伸了进来,朝着凤北掷地有声地喊道:
“凤北!抓住我的手!”
被郑修强行撑开的“裂隙”,在崩碎的同时又在修复着,裂隙大大小小地变化着。
凤北喜出望外,刚想握住郑修的手,可她猛然间想起了在不久前,她那双手,将郑修强行“删除”的一幕,迟疑了。
她无助地站在那里,前方是她的“宿命”,后方是她的“归宿”,一时间,凤北进退两难。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与“污秽”深深纠缠着的男人。
男人双眸满是温柔与慈祥,朝凤北轻轻点头:“去吧。”
郑修也道:“相信我!这一次,绝不会,再放开了!”
凤北“嗯”了一声,擦去眼泪,朝郑修拼死打开的裂隙跑去,起初她跑得很慢,心中踌躇,可与郑修对视时,她心中的不安、绝望、悲伤、迟疑,统统消散一空。只见凤北再也没有犹豫,一步掠到郑修打开的裂隙面前,朝郑修的手伸去。
啪。
曾分开的两人,握不住的两只手,在重新接触的瞬间,一圈圈黑色的涟漪以二人的双手为中心,分别向郑修的手臂,与凤北的手臂荡去。
二人顷刻间,心有感悟。
【修正】、【删除】,在这一刻,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凤北感受着掌心中传来的,属于郑修的久违的温暖,她甜甜一笑,一股可怕的吸力从外面拉扯着她,她很快就会被郑修带离此地。凤北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她注定要毁灭的存在,用一句话点通了她。祂说得对,漫长的光阴,如无心上人陪伴在旁,并非是一种福荫,反倒是一种诅咒;若有郑修陪伴在旁,她离开此地后的结局,生也好,死也罢,见证源海的毁灭也可,哪怕最后她们只能偎依短短的几刹,凤北也无怨无悔。
“雪儿,”
身后男人忽然喊出了一个令凤北觉得无比陌生,可却让她忍不住猛然回头的名字。
男人笑道:“有一件事,你错了。”
凤北呆呆地看着那张脸。
“你的一生并非遭受了诅咒,”
“其实,”
“你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啊!”
轰。
凤北脑中如遭锤击。
爸爸,妈妈,汪儿,莫爷爷,胖儿,小乌阿姨,小希阿姨,蜜莉恩阿姨,小舞阿姨,格林婶婶……
伴随着记忆的复苏,一个个熟悉的人啊,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吃相,如重新拼起的拼图般,在凤北的脑海中重新组合,拼凑出熟悉的记忆。
“……爸爸!!!!”
……
随着郑修带走凤北。
凤北甚至没有注意,若隐若现的蝙蝠虚影,留在了此处。
“格林,这回,我又欠你一次。”
粉色小蝙蝠轻轻地落在男人的脑袋上。
她软绵绵地趴了下来,任由污秽一点点地将她的绒毛染黑。
啊,还是这家伙的脑袋上蹲着舒服。
属于梦魇之主的故事,该结束了。
“哼,”格林扁扁嘴:“也没完全欠,你最后也没真的死成啊。”
“是啊。”
男人摇摇头,笑道。
“所以,那个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复活过,你也从不曾将她妈妈复活过,你用‘思念体’骗了她那么多年。”
“这是善意的谎言。”
“依吾对你的了解,‘善意’就是你最大的谎言。瞧你把你自家孩子吓的。”
“这茫茫世间,若说有一样东西,能够彻底删去我,删去全知全能后的我,唯有她,与我纠缠极深的雪儿,她……毕竟是我与夏如雪的骨肉,超越了寻常血肉羁绊的……命理之胎。”
“可是,最后,你心软了。”格林两手一摊,无奈道:“也是,毕竟你也是当爹的,就算你想死,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背负着‘灭爸’的罪孽,生生世世,怕是她以后哪怕活着,也会比死更难受。”
“可是,在最后,她却如愿以偿,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在那残骸中,仅存了‘夏如雪’的一缕碎片,本该毁灭的世界残骸,竟在名为‘母爱’的执念下,万物复苏,重新演化。”
“夏如雪定是怪我了,怪我如此对待咱们的孩子。”
“所以才给雪儿下了名为‘爱’的诅咒,让她来到她亲爹面前,狠狠地抽我两巴掌。”
格林慵懒地在男人的脑袋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翅膀如一床被子般,将自己掖着。
能将这片源海的“至高”——“全知全能”,当成床褥睡觉觉的存在,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格林能办到了,哪怕就这样彻底消失了,也能在临消失前,牛批吹个痛快了。
可是,向谁吹牛批呢?
格林苦恼地拖着精致的小下巴,陷入沉思。
很快,格林不苦恼了,都这样了,世界都要毁灭了,爱咋咋地。她反倒低头嘲讽道:“让吾没想到的是,最后,你居然失算了。”格林的神情乐得不行,捧着小肚皮在男人的脑袋上翻滚着:“嘻嘻嘻,笑死吾了,全知全能居然失算了,万万没想到吧,你女儿为了男人抛弃了亲爹,你的一切盘算,功亏一篑呀!咱们都得消失咯!一旦外面失守,你将会被‘紧急预案’取代,谁让你当年提醒‘尽头’那货整出个‘紧急预案’来着?”
“噢?”
男人微笑着反问:“你确定……我失算了吗?”
格林闻言,猛地一愣。
“我只是将第二个结局,”
“赌在了‘人性’上。”
男人的眼睛,透出了看透一切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