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兴奋地看着一点点吞没了所有存在的污秽,如海洋一般无边无际的污秽,当汹涌翻腾的黑色海洋,一点点地归于平静,雪莉知道,一切就快结束了。
哗!
不知过了多久,这里成了一片如镜面般,光滑无纹的平面。
一望无际的漆黑平面。
与那一面高高屹立的“墙”。
“平面”将“墙”包围了,各种意义上。
雪莉协同五尊“魔王·郑修”,缓缓地落在完美无暇的黑色平面上。
“啵!”
突然,如镜面般完美的平面,吐出了一个小小的“气泡”。
那是一个“狗头”形状的气泡。
萎靡不堪的狗头光波,赫然是“狗帝”在被吞噬前,最后的挣扎。
雪莉哑然失笑,她甚至连动的心思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狗头形状的光波,如溺水的孤勇者般,扒拉着四肢,努力地向上冲,可没过三秒,狗头光波陡然蔫了,转眼消散无形。
“无趣的挣扎。”
雪莉点点头,走向那面墙。
……
……
墙内。
凤北站在“污秽的源头”,这位酷似人类的“存在”面前。
她看着这风烛残年的男人,不知为何,脑中陡然闪过了当年“烛”的身影,一闪而过。凤北缓缓举起手,她一点点地靠近男人,她本想就此结束一切,可望着男人那慈祥的目光,与恬静的微笑,她几番挣扎,高举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
凤北颤抖着声音问:“为何……是我。为何,非得是我。”
男人舞动的长发,忽然停下。
他没有移开目光,在凤北的逼视下,竖起一根食指:
“源海,在某种冷漠意志的影响下,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世界的兴衰,万物的生灭,一切都遵循着‘平衡’而运转。”
“‘平衡’并非绝对,‘平衡’就像一个天平,偶尔这边多一点,偶尔那边多一点。”
“于是,多余的那部分,成为了‘熵’。”
不管凤北听没听懂,男人似乎很多年没说过话了,他自顾自地竖着食指说出了真相:
“本来,‘熵’维持在可控范围之下,是无需惧怕的。”
“可是,我诞生了。”
男人微微一笑:
“我的诞生,瞬间打破了‘平衡’,压垮了本该维持着‘微妙’的‘天平’。”
“‘熵’以不可遏制的速度在复制着。”
“我越干涉,熵只会越生越多。”
“于是,终结不可避免,一切都将重置。”
男人平静地望着凤北那张微微变化的脸,笑道:
“结局早已注定,可我想到了走向第二种结局的办法,”
“删除我,则是,”
“‘唯一的办法’。”
凤北轻咬下唇:“可为何是我?”
男人笑而不答,他闭上眼睛:“你没有时间了。”
凤北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从容些,走向男人。一步,两步,三步,凤北眼眸虚着,冰冷而坚定的眸光流转着。
“夫君对凤北而言,是如烈阳般耀眼之人。”
“我凤北一生,自一开始,就无人盼望着凤北活着。”
“直到那一天,夫君跨越轮回,逆转过去,告诉凤北,我也能活下去。”
“所以,凤北活了。”
“前半生,凤北愿意为夫君而活着。”
“成神、无敌、逍遥、永生、超脱……在凤北眼中,抵不过与夫君二人,居住在边陲小镇,男耕女织,与世无争。”
“抵不过我与夫君爬过的那座山,”
“抵不过夫君画的那些画,”
“抵不过夫君外出打猎时的笨拙,”
“抵不过夫君吃茴香羊头锅时那哧溜的声音,”
“抵不过夫君夜里那令凤北心安的鼾声,”
“明明……仅此而已。”
三言两语间,凤北来到男人的面前,一步之遥。
粉色的蝙蝠在她身后,用力捂住了眼睛。
“从来,不会有人盼望凤北活下去。”
“呼,这或许就是凤北的命吧。”
“直到最后的最后,亦是如此。”
“上天本就不公,何苦无谓嗟叹。”
凤北心意已决,举起了手,漆黑的光缭绕着,那是【删除】的伟力。
只为了眼前这“污秽之源”,而存在的宿命。
拍碎权柄的瞬间,她将一同死去。
……
“唉。”
遥远的战场外。
只余投影的“魔术师”,看着渐渐归于平静的熔炉表面,长叹一声。
晴天娃娃落在魔术师肩头,喷着水儿。
“咱们完蛋了。”
晴天娃娃蔫了,耷拉着脑袋:“如果一切都重置了,咱们还记得剧团么?”
“怕是无数纪元以后,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了吧。”
“好惨……”
魔术师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大家都一样。”
呼!
一道涟漪伴随着柔和的光芒,出现在魔术师的身后。
涟漪中,一位表情严肃,咬着棒棒的少女走出。
“哟!希女神,你还在呢!”
被魔术师称为“希女神”的少女,白了魔术师一眼,目光洞向熔炉中,滴滴滴,她的眸中泛着光彩,似乎想要将熔炉内的一切看穿。
“不用看了,黑乌乌的一片,越来越安静了,估计都凉了。我准备打包东西,找个舒服的地方,把自己埋起来,也算是在临终前,找一处好地,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希女神没回答。
魔术师一摊手,他看出了希女神并不死心,无奈道:“人类有一句古话说得好,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瞧我,活着的时候就从来不睡,这会终于能满足‘一觉睡到醒不了’的美好遗愿了。”
希女神忽然笑了。
“原来是汪儿吗。”
她竖起一根纤细的食指,上面凝聚起一束苍白的火苗。
随着火苗的聚集,少女的身躯越来越单薄,几近透明。
“你……”
魔术师震惊地望着希女神:“你想现在就凉?没必要吧?凭你这点儿连我吹口气都能灭掉的小火苗,丢进去不是白送吗!”
“你知道吗,我听见狗叫声了。”
希女神闭上眼睛,修长的睫毛再也无法在她透明的脸庞上投下阴影。
魔术师:“?”
“有时候,”
“深陷于绝望中的人啊,他们所需要的,也许只是……”
“一束微不足道的光。”
希女神微微一笑,将那一缕苍白的火苗投入熔炉中。
“一束,”
“点燃‘希望’的灯光。”
火苗如一点星辰,微弱而有力地落入熔炉中。
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
漆黑的塔,那污秽的熔炉表面,随着光芒的投下,竟如星星之火般,越来越多的光点亮起。
魔术师震惊地看向熔炉,看向重新燃起火光的地方。
“那里,不是还有很多尚未熄灭的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