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的!”沈法僧笑道:“俺姨丈家便在运河边上,听他说那拉纤的夫子干活时最喜欢唱些小调,可以长气力。而且不管唱什么,官人也不管,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这倒是的,众怒难犯呀!让人唱几句小调又掉不了块肉!”元骜烈道。
看到众人说笑着,便是平日里最瞧不起百济人的贺拔雍和元骜烈也都忘记了讥讽和辱骂,王文佐心中也松了口气,此时他心中最担心的这些将士们。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但同时也有所有古代武士的通病——傲慢,歧视弱者,粗暴的对待被征服者,习以为常的侮辱、嘲讽。尽管他们也知道要想彻底的击败复国军,离不开争取百济人心,但是那些渗入骨子里的东西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如果是平时还好,而现在营垒里有四千名百济民夫,而外面的敌人则有数倍之众。
的确,百济民夫们并没有直接参加战斗,但是他们承担了绝大部分沉重而又危险的劳役,没有他们的支持,唐军是不可能这么快在任存山下的肥沃谷地心脏地带建立起这么一座坚固的营垒,也不可能多次击退敌人的围攻。那么当自己离开之后,继任者是否也能保持内部的平衡,固守这座营垒呢?
“列位!”王文佐的声音在大帐内响起,众人立刻停止了说笑,他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决定应使君所召,赶回泗沘城。”
王文佐的选择并没有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几乎每个武人都有极其旺盛的功名心,任存山城固然是一块炫目的战利品,但和周留城来说就算不了什么了,毕竟那儿才是叛军的“国都”,伪王扶余丰璋也是在周留城中。再说王文佐不是已经把围攻任存山城的工作完成了一大块了吗?即便另一个后来者攻陷山城,将来论功行赏之时,也不可能忽视当初他的功劳。众人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易地而处,也会和王文佐做出同样的选择,现在最要紧的是谁能接替王文佐的位置,成为营垒的主将。想到这里,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脯,渴望听到自己的名字。
“崔弘度、元骜烈,袁飞。你们三个随我回泗沘城,沈法僧暂代我的职务,贺拔雍为他的副将!”
听到王文佐的任命,众人中传出失望的叹息,沈法僧竭力压抑住自己的喜悦,起身躬身道:“末将遵令,请参军放心,末将一定坚守营垒,决不有失!”
“很好!”王文佐点了点头:“你处事谨慎,我自然是放心的。贼兵虽众,但无论是倭人还是百济人,对于攻城器具都不擅长,我方营垒已成,粮秣器具充足,只要你不野地浪战,贼人没有什么法子的。但我还是有一件担心的事情,那就是营垒内的那些百济民夫!”
沈法僧愣住了,他的眼睛瞪大了,露出迟疑不定的神情,在他没有把握的时候,就会这样。
“您是说那些民夫里有贼人的内应?可是不会吧?他们干活都很卖力,怎么会是贼人的内应?”
“不是!”王文佐摆了摆手:“这些百济人很忠诚,但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欺辱,或者不公平的对待他们呢?就算是最老实的耕牛,被惹发了性子也会用角顶人的,何况是人!营垒再怎么坚固,从内部也是可以攻破的!”
“我们怎么会欺辱——”沈法僧话刚说到一般,便语塞了,他当然知道王文佐并非杞人忧天,他庄重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公平对待那些百济人,绝不会允许有人欺辱他们!”
“这样就好!”王文佐抬高嗓门:“你们要记住,公平并不是完全一样。大唐士卒是我们的袍泽,百济民夫是后来者,自然前者的地位要高于后者,但这并不意味着前者可以随意对待后者而不受处罚。我打个比方,大唐士卒是战马,百济民夫是耕牛,战马的草料里比耕牛的要多放黄豆,但若是战马踢打耕牛、抢夺耕牛的草料,即便是最好的骏马,也要吃皮鞭!这下明白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