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现代中国的疆界在古代还不存在,也不存在神圣不可侵犯的独立主权国家和国家不分大小,主权一律平等。恰恰相反,对于公元七世纪的东亚人来说,中央帝国的宗主权是不言而喻的,边境郡县和属国之间的界限也是模糊不清的,阻止中央帝国将属国变为郡县的唯有双方实力的对比,而非道义的法则。即便是慧聪这样的知识分子,也只能用唐军横暴来作为反抗的口号,而无法用他们是唐人,我们是百济人,这样的办法来动员人民进行反抗。
“慧聪法师!”王文佐拍了拍慧聪的肩膀:“我也知道你不会忘记先前唐军的横暴,但并非所有唐人皆横暴,在唐军之中也有宽厚仁善之人。再说贵国这数百年来,与高句丽、新罗三国征战不休,横暴之举还少吗?若是能为唐之郡县,平息战乱,修习文治,岂不为美?”
“王参军你的行事贫僧是信得过的!若是以你来治理百济,贫僧自然会尽心竭力。但你毕竟只是一个兵曹参军。而且你毕竟是唐人,早晚也会回大唐去。那时只要来个贪婪昏暴之官,只怕又会逼得百姓苦不堪命,逃入山林,到了那时,只怕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你说的不错,确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毕竟官吏之中本就没有几个良善之辈,会被派到百济这等边鄙之地的就更少了。大多数被派到这里的官吏肯定会想办法尽可能多捞些钱财好贿赂上司,早日回京师!”
“王参军你竟然也这么想的?”慧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王文佐竟然会坦然承认大唐官吏之中没有几个良善之辈。
“官吏如豺狼,百姓如羔羊,世上本就如此,大唐又岂能例外?”王文佐笑道:“我若是连这种事情都不承认,那你我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唉!”慧聪叹了口气:“是呀,其实百济也是一样,不要看那些贵人们时常来定林寺焚香祈福,施舍行善,但出了寺便还是那副老样子,好似把佛经中的教诲全忘了一般!”
王文佐听到这里,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你这和尚又在说昏话了!那些贵人若不如豺狼一般盘剥百姓,哪来的钱粮布帛来施舍给你们?若无贵人们布施的财帛粮米,你们这些沙门早就饿死了,你们白白享用了贵人们的粮米布帛,却怪他们忘记了佛经的教诲,当真是奇怪也哉!”
“王参军怎么可以这么说!”慧聪有些愤懑:“沙门修习佛法,护卫国家,屏护百姓,功德极大,享受些粮米布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岂能说白白享用?”
“你说佛法可以护卫国家,屏护百姓。那佛法未曾传入百济之前,百济国好好的;百济王修建了这么多寺院,布施了那么多粮米布帛供你们享用,不可谓不虔诚,可百济国泰民安了吗?”
“这个,这个——”慧聪瞠目结舌,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对方的话就好像一根锐利的钢针,刺穿了华美幕布,露出事实的丑恶面目来,半响后,方才问道:“那,那你为何要帮助贫僧重建定林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