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四恨声道:楚琫就是寻的这个机会,也猜中了陛下您会留在边境抗敌。冷柄并没有弃城逃亡,而是被一名手下毒杀在府中,这样一想的话,达格尔人突然联手攻打边境,还有冷柄被毒杀,其中必定有楚琫的关系。
他这一招可谓用心良苦,手段狠辣,既引走了陛下,也牵制了咱们的军力。他知道陛下会顶住达格尔人的进攻,可就算咱们胜了,所带兵力也会大大折损,那他便有了和我们抗衡的能力。若是
红四没敢将那句若是败了的话说出口,及时闭上了嘴。
但楚予昭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只神情淡淡地看着远方的雪山,道:朕会战到最后一刻,若是败了,也会和将士们一起,哪怕是埋骨边境,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转头看向洛白方向,见洛白果然就没有跟来,只乖乖蹲在林子里的石头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和他对上视线后,还抬起爪子挥了挥,一双圆眼睛笑得弯弯的。
楚予昭目光也就柔和下来,低声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带走小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把他照顾好。
红四双眼通红,噙着泪哽咽道:陛下另安排人照顾小白吧,倘若有那么一天,臣也决计不会苟活。
楚予昭知道他现在是听不得这些话,便不再说什么,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伴随着通了通了的喊叫,楚予昭知道这是已经将一线天挖通,便对着洛白招了下手。
洛白立即如同一只受到主人召唤的小狗般,颠颠地跑了过来。跑出去几步想起大氅,又掉回头去叼着,一路拖到了楚予昭面前。
楚予昭又如同刚才那般,用腰带将他绑在胸前,再拍掉大氅上的雪沫,穿好,撩起一半将他罩住,提步往山下走去,禁军们也赶紧跟上。
大军正快速通过一线天,楚予昭刚踏上平地,一名统领模样的将军快步跑来,噗通一声跪下:臣洪涛救驾来迟,恳请陛下责罚。
紧跟着追来的一众军官也全部跪下,齐声道:臣等耽误军机,救驾来迟,恳请陛下责罚。
楚予昭翻身跨上一旁的战马,居高临下地朗声道:达格尔人屠我宁作,掳走妇孺,杀我大胤子民,现在正围困津度。倘若你们心中有愧,就握紧手中武器,替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英勇战死的同袍复仇,而不是跪在这里向朕请罪。
众将士握紧拳,再齐齐有力地应声:谨遵陛下令。
楚予昭也不多言,调转马头,双膝一夹马腹,战马飞一般冲了出去,红四率着禁卫们也随之跟上。
这种边境战马脚程非常快,洛白从大氅下探出颗毛茸茸的头,好奇地看着两边飞逝而过的雪景。
劲风吹得他脸上的毛齐齐往后飞,眼睛也只能半眯着,一边看着远处的雪山和素白雪原,一边不时摸摸肚皮上那一束稻草。
他生怕稻草被马颠簸得掉了,等到哥哥停下时,便会发现怀里只有一只硬邦邦的死豹。
边境的白日总是很短,等到那惨淡的日头坠入雪山后,夜幕已经来临。
津度城城墙上,驻城将军刘宏正大口大口地嚼着半只窝头,另一只手上拿着根咸菜。
怎么样了?有没有乌鸦口那边的消息?他沙哑着嗓音问身旁的兵。
士兵摇摇头:堵得这么死,探子根本就出不去。
刘宏狠劲咬下一块窝头,道:让兄弟们吃饱,等到天尽黑后,达格尔便要进攻,那时又要开战了。
士兵惊愕地问:将军您怎么知道?
刘宏咽下一口窝头:陛下说的。
士兵顿时肃然:既然陛下这样说,那达格尔人肯定便会来,可是咱们,咱们挡得住吗?
刘宏又拿起水壶灌了一大口,用手掌擦去下巴上的水痕:挡得住!因为陛下去了乌鸦口,那咱们大胤军队肯定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达格尔驻扎地吹响了进攻号角,悠长沉闷的呜呜声响彻整个津度城,同时无数支火箭冲天而起,对着城墙上空而来。
刘宏将手中水壶砸在地上,拔出腰间佩剑对天举起,嘶声大喊:准备迎战!
洛白正抬头看着远方的星星,突然看见那边天空开始发亮,越来越红,像是半边天都被烧着了。
他扯了扯楚予昭的衣袖,等他俯下头时,伸出爪子示意他看。楚予昭一边纵马疾驰一边转头,那些红光就倒映在他瞳仁里,也像是燃烧的火苗。
达格尔人已经开始进攻了。他喃喃道。
轰!轰!轰!
津度城厚重的城门,经受着破门柱的大力撞击,门后是无数的士兵和百姓肩背相抵,沉默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撑住那扇摇摇欲坠的城门。
没有人逃离,也没有谁呼救,因为知道呼救没有用,而逃离的下场,只会让自己尚在城中的妻儿父母,遭受破城后的地狱惨景。
城墙上的士兵倒下后,立即又有新的补上,站在垛口,麻木地挥舞着钢刃,向着爬上墙头的达格尔人砍落。
一锅锅热油浇下去,发出皮肉烧焦的恶臭,可更多的人又拥到城墙下,蝗虫般顺着云梯往墙头上爬。
刘宏右肩中了一箭,他手起剑落,将那截露在外面的箭身斩断,挥剑刺穿一名达格尔人的胸膛后,再次望向黑暗中的远方,目光中饱含着绝望。
陛下,臣,臣可能有负皇命,守不住城,只能和津度共存亡他喃喃道。
大军应该赶不到了,津度城也守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喷出了一道火光,在天空轰然炸开,爆出一声巨响后,炸出漫天的绚烂烟火。
刘宏先是一怔,灰暗的眼睛绽放光亮,眼泪迅速溢满眼眶。他转过身,几乎是狰狞地嘶吼了一声:陛下率军回来了!撑住!陛下率军回来了!
所有绝望的士兵都抽空看向天空,看见一朵接着一朵的烟火在天空炸响,飞快地向着津度城方向移动。
周围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似乎都被屏蔽,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烟火的炸裂声,犹如梵音,犹如生的希望。每一双眼睛都映照出漫天火光,被那一朵朵炸开的火光重新点亮。
所有人重新有了力量,他们脸上都淌着泪,拼命砍杀,拼命用自己的肩膀抵住城门,互相鼓劲。
放!给我不停的放!一路放!要让他们看见我们,让他们看见我们正在前进!告诉他们撑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楚予昭骑在马上大声喝令,几名禁卫轮流放着信号弹,漆黑的天空被一路照亮,大军如同海潮般滚滚向前。
洛白抬头看向楚予昭,看见他的脸被烟花映照得分外清晰,那双直视前方的眼睛无比坚毅,带着冲破一切的力量,让他此刻看上去犹如神祗一般。
漫天烟花下,津度城出现在眼前,被火光照亮的雪地上,密密麻麻都是达格尔人。楚予昭一马当先,举起枫雪刀,高声喊出了一声杀,大军们紧随其后,齐齐跟着高喊,震天的喊杀声直冲云霄。
大胤军犹如一股洪流,怒吼着席卷了整块雪原,所到之处达格尔人纷纷惨叫着倒地,很快便被卷入洪流中,再消失无踪。
楚予昭冲在最前,一把枫雪刀如同神龙出渊,两侧的达格尔人都被他斩落马下。
他割断一个人的脖颈,那头颅高高飞向天空,鲜血往下大片洒落。他左手将冒出头的洛白一把按下去,那些鲜血便溅落在大氅上,右手挥刀砍翻马侧的一名达格尔人,头也不回地冲向城门。
城门被撞破之时,大军也涌至城下,将城门口的达格尔人如同斩瓜切菜般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