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予昭认真去听,断断续续捕捉到哥哥,往岸边游,不要沉之类的字眼。
他脸上神情柔和下来,慢慢侧身面朝着洛白,抬起另一只没有被他抱住的手臂,轻轻拍抚他的背。
如此片刻后,洛白终于安静下来,又打起了很有规律的小鼾。
楚予昭便保持着和他面对面的姿势,就这样鼻息相闻着交颈而眠。
禄王府。
陈设豪华的书房里,楚予垆沉着脸坐在正中椅子里,下首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手臂负伤,缠着厚厚的白布。
你没有看出来那些蒙面人的来历吗?楚予垆问。
受伤的人摇头:王爷,属下听您的吩咐,和弟兄们去抓那洛公子,可不巧遇到了正在追昭帝的人。待到昭帝和洛公子都掉下了崖,那些人不由分说对着我们就砍,所有弟兄都没了,只剩我躺在树后面装死,才留下一命,等着回来汇报给王爷。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拉下蒙面巾,武器都是寻常,看不出来什么来历。
楚予垆沉吟片刻后道:你下去吧,这些天就在屋里不要出去。
是。
等那人退出屋子,楚予垆看向另一人,问道:王瑾,你怎么看?
王瑾是楚予垆的谋士,闻言上前一步道:不管那些蒙面人的背后主使是谁,可事情恰恰就这么巧,王爷想抓住洛白送给辛公子,却不想有人还有更大的图谋,还意外撞上了。王爷,您要抓洛白这事千万不能透露分毫,免得和那事搅合在一起,到时候难免会引火上身。
这点分寸本王还是知晓的。楚予垆阴沉沉地笑了下,想不到有人比本王还要心急啊
王瑾道:现在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朝局一触即发,王爷您现在最好是能亲自去找皇帝,四处搜寻,不要再留在府中。
如果本王找到他的话楚予垆看向王瑾。
王爷万万不可。王瑾忙道:您舅舅冷将军还在宁作边境,便是闻讯赶来,也要耗上数天,王爷在京城里没有兵,一旦发生动乱,得益者绝对不会是王爷。
楚予垆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本王还要去保护皇帝?
对,王爷您现在最不能让皇帝发生什么意外,不然下一个目标马上就是您。
楚予垆问道:那你觉得得益者会是谁?
王瑾道:既然有人想杀皇帝,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把握,能在皇帝死后拿到皇位。刺杀者也就是得益者,王爷觉得,这人最有可能是谁?
楚予垆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嘴里喃喃道:秦韵是唯一能碰到兵权的人,但身份所限,没有楚予昭在前面撑着,她便什么也不是,她应该是最希望楚予昭活着的人。楚琫嘛,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整日只会斗鸡追狗,楚予昭就算死了,皇位也轮不到他头上
王瑾沉吟道:是啊,可王爷别忘记还有几名藩王,他们可是拥有大批私兵,且也是有皇室血脉的。
楚予垆兀自出了会儿神,又道:不管他是谁,王瑾,你给我派出人手,每名藩王底下都安插上棋子,本王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白,属下早在年前就把这事办妥了,正盯着呢。
嗯,那就行。
楚予垆系好顶上的扣子:本王现在就要出府,亲自去寻找我那好皇弟,今晚恐怕是没得睡觉啰
洛白第二天醒来时,看见床上空荡荡的,屋内也只有自己一人。他慌忙下床,鞋也顾不上穿,就这样跑到门口拉开了屋门,直到瞧见院中那道颀长高大的背影后,才松了口气。
楚予昭就站在院中的梨树下,眺望着远处的群山,清晨阳光从摇曳的树叶间洒落,光斑在他脸上跳跃。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身看着洛白,视线滑落到他的光脚丫上,皱了皱眉头:去把鞋穿上。
洛白依着门框嘻嘻笑:慌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楚予昭的目光像是在说你在讲什么废话?又转回身继续看着远方。
囡囡,准备吃早饭了。老太从厨房探出个头,手里拿着木勺。
哎,知道了,奶奶。
小方桌就摆在梨树下,一竹篮颜色偏黄的窝头,还有一碟腌肉和一陶钵粥。
三人围坐在桌前吃早饭,老太将腌肉夹起来放在两人粥碗里:吃,吃肉,多吃点。
腌肉有些干硬,应该是放了很长时间,洛白一口咬下去,要撕扯一番才能咬动,但嚼在嘴里很香。
奶奶,您也吃。洛白边嚼边说。
老太笑得露出残缺的牙:奶奶咬不动,你们俩吃。
她长年独居在这群山深处,家里能来客人,面相好看嘴又甜,心里着实高兴,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
洛白去看楚予昭,见他也正不紧不慢地吃窝头,便歪着身子凑过去小声问:好吃吗?我觉得好好吃哦。
楚予昭瞥了他一眼,看他那张油汪汪的嘴,淡淡地说:坐好,吃你的。
腌肉旁边还摆着一碟鲜红的菜,洛白伸出筷子去夹,被楚予昭托住了手腕:这是辣椒酱,你吃不了。
辣椒酱?我尝尝。
雪夫人做的饭菜都很清淡,洛白从小就很少吃辣,进了宫后,那些菜肴多精致,少辛辣,更是没见过这样满满一碗都是辣椒的菜。
楚予昭却不放开他的手,警告道:你平常都没吃过辣,吃这种怎么受得了?
我受得了,受得了。
老太也在旁不满地道:哪个囡囡不吃辣?吃得辣,性子辣,才不会被婆家欺负。
洛白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哥哥快让我吃,我不想去婆家受欺负。
楚予昭额角跳了跳,一时晃神,被洛白眼疾手快地抽出手,夹了一点辣椒酱喂进了嘴,咀嚼两下后,眼睛都亮了。
好吃。
楚予昭看着他,见他并不觉得如何辣,也就不再管,任由他吃。洛白吃了几下觉得不过瘾,还挑了一大团涂在窝头上,将那窝头都染得红艳艳一片。
你这样能吃下去吗?楚予昭忍不住皱着眉问。
能,再多的都能。洛白得意洋洋地将那窝头往嘴里塞,狠狠撕了一大口在嘴里。
楚予昭就一直盯着他,看他鼻子和额头上开始沁出细小的汗珠,原本白皙的脸和脖子也变红,咀嚼的动作慢慢变缓,最后张着嘴,开始呼呼喘气。
吐出来。楚予昭伸手接在他嘴下,厉声催促。
洛白喘着气看他,又闭上嘴重新咀嚼,腮帮子鼓起一大团,含混地说:不吐,舍不得。
他这口窝头咬得太大,嚼得很费力,偶尔张嘴吸两口气。却不想越着急越咽不下去,嘴里和喉咙像是要燃烧起来,也被辣出了眼泪。
他泪眼模糊地看对面楚予昭越来越黑沉的脸,一边加大力度嚼,一边抬手拭泪。
楚予昭忍无可忍,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大步去了厨房,顷刻又端了一瓢清水出来。他站在洛白身旁,将手接在他嘴边,大声喝道:吐了。
洛白已经快崩溃了,赶紧将嘴里的窝头吐到他掌心,楚予昭又将水瓢递过来:快喝。
待洛白接过水瓢大口大口喝水,楚予昭去了厨房洗手。
洛白将那瓢水喝了大半,嘴里才轻松了些。楚予昭出来时,便看见他乖乖坐在桌子旁,两只眼睛红得兔子似的,嘴唇也又红又肿,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