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和爷爷是怎么认识的?”纪询问。
“还能怎么认识的,就是家里头介绍,说有个香江来的小年轻,人品好,会赚钱,问我喜欢不喜欢。”奶奶笑道,“后来见面,他看上我,我看上他,就在一起了。”
“你们去过福省吗?”
“没去过。”
“奶奶。”纪询沉思片刻,又说,“那你知道爷爷有个银壳的小镜子吗?里面夹着爸爸照片。”
“记得。”奶奶哦了一声,“那是你爷爷的宝贝,越糊涂越宝贝,就在他衣服的口袋里,你摸摸。”
纪询伸手往老人的口袋里摸一摸,在右边的裤口袋里发现了记忆中的镜子。
也许是天天带在身上,不时压到的原因,镜子的外壳有些变形了,一些雕花细致处,甚至出现了断裂,纪询打开盖子,再度看见了那张照片。
黑白照片中,年轻的爷爷抱着爸爸,站在港口之前,他们的背后,是连成一片的停泊船只……
等奶奶从厨房里端着煎蛋出来的时候,纪询已经准备走了。
老人看上去有些依依不舍,但她最终也没有将挽留的话说出来,只说:“你年轻,工作忙,别担心我们,家里我都能照顾,有事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那碗煎蛋被放到了爷爷的面前。
爷爷嘴角留下了涎水。
纪询过去觉得奶奶和爷爷一样,对着自己一家有着莫名的疏离,所以总是没有主动来找他们,总是不怎么联络他们,连爸爸妈妈和纪语的葬礼都不愿意去。
但今天他发现了,奶奶很想他,她只是藏着他不知道的为难。
纪询走后,奶奶拿汤匙喂爷爷吃饭:“不年不节的,小询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爷爷:“啊。”
奶奶:“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过来,但我们还有几年啊。”
爷爷:“唔。”
奶奶发愣:“儿子死了没能去送送,孙子……孙子好歹还好好活着,对吗?我们真的不能接触他吗?”
爷爷发出呼噜的声音。
奶奶摇头:“死老头,你糊涂了,什么都不懂了,我只能听你那些过去的莫名其妙的话了,最后一根独苗,赔不起了。”
她喂完饭,站起身,碰掉了爷爷宝贝捏在手里的镜子,镜子掉在地上,滑了段路,正好滑到奶奶脚下,奶奶明明看见了,却完全无所谓,一脚踩到镜子外壳上,继续往厨房里走。
银壳子越来越破,边角裂出了道口,里头有一点白骨状的东西,露出来。
*
放在床头的手机发出一声嗡鸣,将床上的人自睡梦中惊醒。或许是昨天消耗了太多,这次的清醒并不像平常一样迅捷,而是宛如自深海慢慢浮到海面的过程,一种漫长牵扯的苏醒。
继而霍染因睁开眼。
他看见手机上的短信,纪询刚刚将在爷爷奶奶那里得到的消息简略发来:
“确定爷爷曾在福省生活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之后去了香江,换成香江户籍;爷爷可能认识胡坤。”
没有线索,只有几段结论。
以及后续的交代。
“今天晚些我开车去福省。”
开车。
不是上高铁吗?
开始确实更为机动便捷……也更加隐蔽不易追踪。
霍染因看了一会,自床上坐起来,随意拢了睡袍,来到窗户前。
精神苏醒了,身体还没有。
它像是停留在昨天,一阵酸,一阵涩,过电的麻痹,长久地停留在皮肤上,像是纪询之间接触他皮肤时候带起的阵阵火花,缠绵不肯离去。
他倚着窗户,敲了条消息过去:“注意安全,随时联络。”
纪询:“嗯。”
霍染因的手指划过这行回答,划到电话上。
他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等待的通讯音过,对方接起来。
“……你还在国内吗?如果在的话,有件事要拜托你。”霍染因听着电话那头的回答,接着说,“福省。拜托你去福省查一些事情。”
“嗯,你上回见的朋友也去了。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发现你也在。”
霍染因眼前浮现昨夜纪询的脸。
人的长相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纪询晃动酒杯,冰凌凌的光也在他脸上晃,那时候纪询的脸已发生细微的变化,变得陌生,变得遥远。
昨夜的冰似乎也进入霍染因的眼。
他淡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