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总要回家——”
“后门。”周同学果断说,“发生了这种事情,学校只会让他从后门走,他估计也只好意思从后门走了。”
说完了,半天没听见纪询的声音,周同学抬了抬头:“你觉得我分析得不对?”
他问完了就知道不是。走廊橙黄的路灯给纪询的脸拢上一层温和柔润的光。
“不。”纪询眉目含笑,“我是觉得你的分析越来越果敢。同学有前途。”
在前往学校后门的路上,纪询也开始和周同学说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你所说,池老师是在暑假时候才来的吧?”
“对。”
“一般暑假补习,都是从八月份开始,就算池老师是八月一号进入学校,开始教书的吧;甄欢是秋游死的,我不知道你们秋游在几月几号,但现在是11月12日,甄欢是死在十月份吧。”
“10月18日。”周同学,说到这里,他也惊觉了,“孩子的时间不太对。”
“从八月到十月底,就算他们第一天就同床共枕,到了10月18,满打满算,也到不了三个月,兼之池老师又在广播里说自己是‘一而再,再而三追求甄欢’,就显得时间怎么算也不够了。”
“这是其中一个方面。”纪询缓了口气,又说,“验尸报告,理论上应当只有两方持有,一方是警方,一方是死者家属。死者家属拿了验尸报告,知道了死者肚子里有孩子,又听到了死者和老师的流言——他们不可能不来学校闹。”
“他们确实来过……我记得他们来的时候,因为在校外打起了白幡,虽然时间很短,但还引来过一些关注,班级里也有人讨论过。”周同学思量着。
“时间很短?”纪询。
“嗯,刚到没十分钟,立刻就被学校的负责人带进办公室了。对了,那时候是十月底,周一,嗯……29号,10月29日。”周同学补充说。
纪询若有所思:“29离18号隔了有十多天了。”
“对。”
“我想想……也许有这样的可能。”纪询思索着,“尸检要钱,因为警察确认了是自杀,所以甄欢父母一开始并没有要求尸检,但流言——多半是许诗谨见死不救之类的流言传到了她们耳里,甄欢父母心里也存了疑,决定花钱尸检,这就检验出了甄欢腹中的胎儿。有了这个胎儿,他们就有了新的由头,于是立刻跑到学校里来要说法——但在甄欢父母这里,学校反映神速,没让他们闹起来。”
“因为学校和他们达成了和解,多半给了钱签订了协议。”周同学开始接过纪询的话头,往下说,“一旦学校和家长达成了和解……学校其实早知道甄欢怀孕!”
“对,早早就知道了甄欢怀孕,却并没有开除池老师,是因为什么?”
“因为池老师不是责任人。”周同学呼出一口气,淡淡白雾散漫开来,他探知了雾中的真相,“池老师根本不是甄欢肚子里孩子里的父亲。”
“但还是有个问题。”周同学拧起眉头,“明明孩子不是自己的,池老师为什么要说孩子是自己的?他这样说,要付出的代价很大,恐怕以后都不能当老师了。”
“这种事……我们最好直接去问当事人。”
一连串简单的分析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了学校的后门。
学校的后门前是片景观花园,通向后门的阶梯两旁种竹子栽篱笆,草坪上还有零零落落的蘑菇凳,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后门空荡荡的,还没有人,纪询看了眼时间,距离广播停播到现在,只过了五分钟,考虑到池文澜无论如何也要被年段长围堵叱骂一番,应该是还没到。
他决定等等人,带着周同学坐到了蘑菇凳上。
不过夜风有点大,呼呼的风似乎刮来了教学楼处的杂音,纪询侧耳细听,片刻说:“他们还没闹完啊……好像在说笑。”
“嗯。”
“这时候说笑吗?”
“为什么不?”
“……”纪询转头,瞅瞅周同学。
夜里风冷,周同学已经将拉链拉到最上端,竖起整个领子,遮住下半边口鼻。
他没有坐在蘑菇凳上,而是滑到草地上,背靠着蘑菇凳。他几乎藏在蘑菇凳的阴影中,他似乎偏爱这个没有人能看见的角落,连声音都悠闲了一些。
“只是一个发生在身旁的八卦而已。惊悚的八卦惊悚完了,正可以借着兴奋的情绪,躲过老师的管辖,开开心心谈论别的事情了。”
说道这里,他抬起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看去。
遥远的白灯,虚虚摄着他的脸,让他的脸如一张虚浮在黑夜的面具。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谁也别觉得自己明白谁。”
说完,又一阵风过,周同学低头打了个喷嚏。
“冷?”纪询这才发现,出教室出得匆忙,周同学原本穿着的外套丢在了班级里,身上只有一件校服并薄线衫。
“不冷。”周同学敷衍。
才怪。纪询5.2的眼睛清楚地看见身旁人的脸颊在细细颤抖。
他的手指在外套的拉链上转了几圈,放弃了。
他可以脱下外套递给对方,也可以和对方共享这件外套,但他觉得,无论哪一种,这位防备心重的小同学都不见得高兴。
纪询想了会儿,罩起帽子,向后挪了挪位置,挡住风眼。
戴起了帽子的他视线受阻,没有注意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周同学抬头望他一眼,默不作声朝他方向挪了挪,躲在更没有风的地方。
*
两人又在风里坐了一会儿,正百无聊赖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前边仓促的脚步声。
他们瞬间警醒,滑下蘑菇凳,又自蘑菇凳后朝外头窥探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