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淞跟着蒋星上车,忍不住偷偷观察他。
这个男人在一个小时之前还离他无比遥远,只能当做天上的星光一样仰望,甚至不敢奢望能有交谈的机会。
可是现在,夏淞已经坐在蒋星身边,看着他拿出电脑处理落下的事务。
近得就好像夏淞可以随意摘下星光了一样。
蒋星:我处理一下工作。
仅仅是出于礼貌的告知。
没关系。夏淞摆摆手,假装拿出手机回消息,其实视线一直黏在蒋星身上没下来过。
他手机开了静音,几十个未接来电的小红点看得夏淞心烦意乱。他摁灭屏幕一动不动。
蒋星简单安排好工作,瞥向年轻人,正巧对上他的视线。
夏淞一怔,视线偏开,慌乱地唤醒手机,指尖滑来滑去,点开app又关上。
蒋先生,到了。
司机停在一处巷口。
蒋星:找个地方停车,应该会比较久。
好的。司机颔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夏淞。
他大概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情况。
本来也算是个小康家庭的孩子,可惜父亲染上赌瘾,母亲带着他逃跑,但还是逃不出那群追债者的狂轰滥炸。
夏淞看上去很阳光,司机心里却忍不住遗憾。
这么好的小孩儿,偏偏运气不好,生在了个糟糕的家庭。
夏淞有些兴奋,道:我以前在这条街读高中,还不知道有卖琴的。
他不挂招牌。蒋星推开平平无奇的店门,里头咯吱咯吱打磨木头的声音停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屋子里制琴,满地木屑显然不是个欢迎客人的状态。
你来得真快。
老头眼珠浑浊,镜片滑到鼻梁上,他随手推上去,也不起身招呼客人。
这里头的随便选。他又继续打磨,木屑乱飞,根本没看跟着夏淞一眼。
蒋星:我不懂琴,你自己去试。
都可以吗?
嗯。
夏淞环视四周,眼中绽出惊喜的光彩。他小心地绕过木屑,扶着挂在墙上的一把琴拿下来,轻轻抚摸工艺精湛的弧线。
蒋星随意选了张沙发坐下,屋内灯光昏暗,只有老人工作台上点着白炽灯。
老头瞥了眼夏淞,口气倒是比一开始温和些,我还以为你是给小枫选琴。
小枫已经有很多琴了。蒋星道。
老头哼了声,显然对小姑娘看一把爱一把的性格嗤之以鼻。
夏淞转了一圈,试了很多把琴,最后抱着其中一把看上去有些纤细的琴放不开了,抚摸它的动作都带着不敢用力触碰的喜爱。
蒋星问:喜欢这把?
嗯。夏淞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幼稚了,有些羞涩地摸摸脸颊,可以吗?
可以。老头说,有眼光。
夏淞:这把多少钱?
老头挑了挑眉,不说话。
蒋星失笑,自己拿盒子装好。
哦。
夏淞又是喜欢得不行,又不好意思继续问,只得听话地把它小心装进琴盒。
傍晚的阳光收起来,滴滴答答的雨水砸落到琴行灰扑扑的玻璃窗上。
老头看了眼:啧。又下雨,再下我店都要淹了。
蒋星随意与他说了两句话,夏淞抱着琴,紧紧盯着蒋星,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是真喜欢极了,对琴是这样,对送他琴的人更是如此。
其实夏淞还是开口道,蒋枫同学并没有说很过分的话。
家教良好的小姑娘气急了,也就是说他们演奏的曲目登不上大雅之堂,电影编曲根本比不上古典巴拉巴拉。乐团里的人感觉被冒犯,但也没话反驳。
蒋星笑了笑,道:我还不知道她?
他说这话时虽然听着是淡淡的斥责,其实全是用玩笑来回护蒋枫的行为。
就算给夏淞赔礼,也只是一个家长出于礼貌和道德的赔偿。其实打心底里是护着蒋枫的。
夏淞知道这一点,却没法生气。
他心里只有羡慕。羡慕蒋枫有一个毫无理由宠溺她的哥哥,无论闯了什么祸都有人兜底。
夏淞道:蒋先生,其实音乐并没有三六九等之分。
他说出这话,就连制琴的老头都停下动作,眯着眼看他。
被两人沉默注视着,夏淞有些紧张,抱紧了怀里的琴盒。
蒋星柔声道:不用紧张,想说什么都可以。
嗯夏淞吸了口气,眼神坦荡:音乐是为了快乐而生的。
蒋枫同学喜欢古典乐,我的同学们喜欢科幻电影,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喜欢旋律简单的情歌,其实都是从中得到了快乐。
既然是快乐且不低俗的,那音乐就没有贵贱。
蒋星看着年轻人徐徐说出自己的见解,笑着摇摇头。
夏淞:您不认可吗?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蒋星笑意温和,似乎比之前真切了几分,小枫太自以为是了。
老头哼笑一声,我柜子里有防水布。
他见夏淞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干脆扔了手套起身,找个东西都不行,现在的小孩儿真是
他絮叨着翻出防水布,夸张地把琴盒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回去记得拆了。
夏淞给他弄懵了,只能一个劲儿点头,高大的身形在矮扑扑的老人面前直不起腰。
雨越来越大,巷子里逛街的游客纷纷惊呼着离开,很快外头就空荡荡的,店铺见没有生意,干脆也收拾收拾准备关门。
夏淞:蒋先生,我弄好了。
走吧,送你回去。蒋星起身,有伞吗?
老头:没有。
他扔给两人一人一张防水布,盖头上呗。
您真是蒋星无奈,走吧。
夏淞为了试琴,外套直接没形象地系在腰间,他抱着琴盒往外走,出了门才发现雨点足足有黄豆大,打在防水布上都感觉一阵重量。
蒋星微微蹙眉,他穿着容易进水的运动鞋,走起来格外局限。
夏淞犹豫片刻,蒋先生。
嗯?
您等我一会儿吧。
说罢不等蒋星回应,拉着他走进一间没关门的奶茶店,里面零散坐着两个躲雨的中学生,看见两人进来,忍不住相视一笑,推搡着喝奶茶。
蒋星不满对方没头没尾的举动,放下防水布,做什么?
夏淞歉意一笑,淋雨太冷了,我去买伞。
他在桌上放下琴盒,碰了下蒋星的手背。
蒋星皱着眉,没说什么。
蒋先生手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