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的心,可没有妙善仙姑这么大,竟仿佛一点子也不管外面的大堂官了,一心只想着要把她这灯火福会的事情搞得热闹起来。
如今他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隐约觉得,这石马镇子上的事情,已经有些让人难以控制了。
虽然一钱教本是要搞这灯火福会,早就放出了消息,而大贤良师也确实有相应的原则落下,但任是谁都知道,如今形势严峻,所谓的灯火福会,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小命都快没了,还要心思装神弄鬼?
而且,封了镇子之后,本也是好糊弄的,毕竟这镇子上的,也多是教众以及商贾,不会那么当真,但如今一下子涌进来了这么多的百姓,可又怎么算?
人少了好糊弄,但人一下子变得这么多,光是这密密麻麻的人头,便不知代表了多么沉甸甸的因果啊……
再者,这些人也来得蹊跷,难道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镇子如今的凶险,难道过来的时候,没有发现那拦路的鬼雾?
又或者说,本来就是外面的大堂官与孟家人,故意放进来的?
不对,哪怕只是单纯的放进来,也不该有这么多百姓过来,如今是在山里,山路难行,便是有福气,又能有多少人来,如今怎么瞧着,像是百里之内的人,全都赶了过来?
愈发想着这些问题,胡麻的心情也愈发有些沉重了。
心里想着,便也抬步出了门,来到了如今这已经热闹非凡的镇子上,目光也扫向了那一张张满是人烟悲欢的脸上。
来到了石马镇子上的,多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之人,甚至瞧着,有不少都只是剩了一口气,勉力撑着来到了这镇子来的。
石马镇子本就人口不少,而这方圆百里内赶了过来的百姓一到,更是熙熙攘攘,热闹了起来,仿佛镇子外面那位守岁大堂官带来的压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胡麻带了小红棠,行走在人群之中,也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阴毒的手段,暗藏其中,但结果,竟是让他也觉得诧异,如今镇子上,确确实实,都是从各处赶来的百姓。
他转了一圈,却也只看到了满地贫苦,仿佛有人特意将方圆几百内里的百姓,全聚集到了这里似的。
“莫急莫急,灯火福会入夜便开始,有仙官老爷为你们赐福。”
街头巷口,已经有身穿白色纸衣的一钱教教众,迎接着这些各地方赶来的百姓,守在大锅前,手里的纸符烧着了往锅里一扔,又向着那些百姓们喊:“但咱这包治百病的符水,现在就给。”
一张张面黄饥瘦的脸,拼命端着碗,等着分一碗可治百病的符水喝,丝毫也不嫌弃那些黑糊糊的符灰,仿佛真信那是救命的灵药……
……换了胡麻也信,毕竟符水上面,漂着大油花呢,里面还有带肉的骨头,不时咕噜着冒泡,看着就很有法力。
他看到了那一张张饥渴的脸,便知道这不是别人做的手脚了,切切实实,都是赶来了求解苦厄的百姓,否则,定是不会对这符水如此渴望的。
那窝在大人怀里的黑瘦小孩,几乎要把一颗小脑袋,钻进那口大锅里面去了……
“但也奇怪……”
胡麻站在这群熙攘的百姓之间,也略略皱起了眉头,自语道:“周围没听说有什么大的旱涝灾祸,这里属于衮州地界,此前明州那边五煞闹灾,也没有影响到这里来……”
“……为何这里,也出现了这么多潦倒百姓,仿佛遭了灾似的?”
“……”
“哪有这么多遭了灾的,就只是百姓而已……”
正凝神想着,旁边倒是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了起来,胡麻诧异的转头,就看到了老算盘那张幽怨的脸,在他身边,还跟着幽怨的驴,以及一脸不屑的马。
老算盘手里也拿着个碗,挤在了人群里等着领符水,他这身打扮,倒实在与周围的灾民差不多,一不留神看不着。
“后面人还多,这符水法力怕是不够啊……”
他排着队领了一碗符水,蹲在了胡麻身边,唏溜的喝着,还没忘了跟那锅边的一钱教教众提议:“……后面那半片子羊,也赶紧扔进来煮着吧!”
胡麻也不意外这老家伙会出现,只是直接带着心里的疑惑,道:“这衮州地界,就算不是风调雨顺,也差不多,赋税官府还是收的,但也因为低调,不敢欺压太过,难道日子都过不下去?”
他心里也确实有疑惑,若只是一户两户,便是过不下去,也没到了要造反的程度,这也是他之前始终无法认同一钱教造反之事的原因。
前世好歹知道,凡是造反之处,多是民不潦生,实在没有活路了,若是本可以活得下去,却要被人鼓动造反,那便真属于妖人,不知要害多少人头落地的。
“可刚刚那种情况,不是只在一家两家啊……”
老算盘一边伸长了脑袋,看着前面那口大锅,一边低声道:“满天下都是这样子,尤其是这几年,越来越明显了。”
“田里种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古怪灾病,也越来越多。”
“当然,只看一户一家,不明显,也就是收上来的粮食少了一分两成的,偶尔便有一户人家,病倒了一个两个的,可若是全都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