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很好吗?父母是亲人,梦到是好事,为何会成为噩梦。
知乐对沈家的了解不太全面,江善原只告诉了他大略情况,以他的角度,不太明白为何父母亲人会成为噩梦之源。
我也会梦见,我父母,知乐轻声道:爷爷说,那是他们想我了,到梦中,来看我。沈叔叔沈阿姨,也一定,想你了。
沈程仿佛在出神,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自嘲。
你是不是,也想他们了?知乐往前凑近一点,两人的手臂都放在被子外,近在咫尺。
沈程语气平淡,回答道:不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知乐眼睛微微睁大,说:不是小孩子,就不能想了吗?我爷爷,头发都白了,还会想念,他妈妈就是,我祖奶呢。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大英雄,都可以,知乐思索片刻,从他的知识海洋里撷取出合适的词语:都可以,思念的,脆弱的。
沈程这次是真笑了,虽然只是浅浅一瞬,一闪而过。
连这个都懂?沈程难得带着一点揶揄之意,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知乐,好像又在说你不是真傻吧。
知乐已经能够读懂沈程的表情了,皱了皱鼻子,说:我读书的。
想了想,又说:人傻就要,多读书。
沈程笑起来,静静凝视着知乐,暖色的灯光覆照在知乐脸庞上,宛若春日清晨里初升的朝阳。
他们不会想我。
许久后,沈程忽然开口。
知乐扬起脸,过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他们是谁,便接口道:应该会,想你的。
沈程微微一笑:不会。
知乐眼里露出点疑惑,安静的看着沈程。
沈程从不喜欢对人说家事私事,而这件事更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往事,从来三缄其口,然而面对知乐,心防不自觉放下,愿意朝他说一说。上回如此,这回也如此。
他们可能会,有些怪我。
嗯?
静谧的深夜,两个人的声音都很轻,喁喁私语般。
如果不是我沈程的声音很低很沉,说了这半句,停下来。
知乐安静的等待着下文,沈程却一直没再继续。
什么?知乐轻声问。
沈程回答:没什么。睡吧。
两人仍保持面对面的姿势,知乐眨眨眼,看着沈程的眼睛。他不太能像常人那般从只言片语中就推断出某些前因后果,但这一刻,他依旧察觉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平日里的沈程精干,霸道而绅士,冷峻却又容易心软,偶尔很凶却又很体贴会照顾人无论哪种,都是强大的,仿佛无所不能,永远站在太阳底下,身周毫无阴影。
这一刻的沈程,让知乐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悲伤。
知乐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以前从未出现过,像夏日枝头的青果,酸中带涩。
沈程。
知乐忽然轻唤道。
噩梦会散的。
你别怕,我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沈程。
知乐总是叫沈程哥哥,最主要缘因沈程确实比他大几岁,现在他陡然换了称呼,郑重叫起沈程,仿佛这样,就能变的跟沈程同龄,能够给予更强大更成熟的力量。
安静的夜色里,清浅的呼吸隐隐交织。
知乐手臂微动,手掌覆住沈程的手背,掌心温暖,肌肤柔软。
沈程没有说话,眸光低垂,看着眼前人的额,眼,鼻,唇梦境与往事所带来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漆黑的深夜,温柔的月光照进来。
好,沈程声音微暗,轻声道:谢谢。
不跟我,说谢谢,知乐说:就像,我不跟你说,对不起。
沈程反手一扣,覆在知乐手背上,低声说好。
知乐感觉到了沈程明显的情绪变化,顿时跟着放松下来,嘴角泛起笑容。
睡吧。沈程最后说。
知乐嗯了一声,闭上眼,片刻后忽然又睁开,朝沈程说::哥哥,你知道,一块玻璃,从楼上,摔下来,它会说,什么吗?
说什么?
它会说,晚安,我碎啰。
沈程:
知乐笑起来,再度闭上眼睛,真的睡了。
沈程仍睁着双眼,看着知乐。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以前,在某个夜晚,也曾与知乐这般相对,躺在床上,说过一些话。
知乐入睡很快,转眼已入梦。
沈程将知乐的手臂放进被中,替他拉好被子,知乐无意识的一动,习惯性的凑过去,脑袋贴在沈程肩膀,呼吸绵长。沈程微微侧头,耳尖挨着知乐柔软的头发,也闭上眼。
几天后,秦越会所。
乐仔!
木头!
知乐走进六楼套房,跟方木拥抱。
两人好些天没见面了。方木每两年开次个人画展,今年还接了杂志专栏约稿,先前不断拖延,直拖到临近展期和截稿日,无法再拖,于是开始疯狂赶稿。
截止今天,方木已近十天没出房间了。
秦越大部分时间都在会所,这套房原本就是留给方木用的,方便他平日休息和作画,算是他的个人专属空间,这也是为何上回他会毫不客气赶走那些人的原因之一。
房中一应东西俱全,关上门窗,所有喧嚣繁杂隔绝在外,丝毫不逊专业画室。秦越还聘请专人照料方木日常饮食,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可谓周全备至,但方木长期不出门,还是叫人担心。
秦越没办法,只好请求沈程援手,将知乐带来,聊以调节。
知乐把小乐小程也带来了,另从沈家花园里摘了些许初初绽放的鲜花,扎成一束,花瓣上滚动着露水和清香,带来给方木。
方木找来一只花瓶,当即插好,放在工作桌上。
你们好好聊聊,秦越笑容满面的说:知乐,想吃什么都别客气,在这里多玩会儿。
沈程还有其他应酬,稍坐片刻便与秦越离开。
知乐跟方木各抱一只小狗,盘腿坐在厅里地毯上,边吃东西边聊天。
你好像,瘦了。知乐打量方木。
方木本来就瘦,现在则更瘦,锁骨高高隆起,快接近形销骨立了,头发也长了些,用一只便签夹胡乱夹起遮眼的刘海,露出苍白的额头。
我发誓,以后再懒,就变狗。方木显然已经也有点受不了赶稿了,当真是拖延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你帮我看看,方木取来几张成画,摊在知乐面前:哪几张不错凭你的直觉选。
这些是个人展的候选画作,知乐便认真的看,选出几张他喜欢的。
很好!方木伸出手,与知乐击掌,显然知乐选到方木心上。
方木呼出一口气,面容疲倦,精神却颇为不错,双眼明亮。知乐看看房中乱七八糟的画具,画稿,眼中流露出些许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