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一刻。
薄薄的光晕透过窗棂悄悄洒入大殿,隔着珠帘,往里间探去,光影所过之处,皆带起暖融融的一片。
被浅淡微光笼罩的下方,一道修长身影安静躺在床上,隔着轻薄的毯子隐隐勾勒出一个轮廓,榻上的人眼眸轻阖,下颌线利落地仅露出半面侧影。
少顷,只见纤长的眼睫上下轻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露出其下一双淡金色流转的眸子,锋锐、暗藏凛冽,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浑然天成的贵气。
令人不敢逼视。
闻炀从榻上起身,扫视空无一人的大殿,微微敛了下眸。
奚蘅走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心底仿佛一团缠绕着的丝线,理不清头绪,闻炀低低喘.息了一声,压抑着胸中忽然翻涌而起的郁气,以免魔气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
反之,又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开始肆掠,闻炀唇紧紧抿着,眸色微暗。
这样的情绪,他曾体验过。
不舍......
最后一次离开妖界边境时,闻炀便体会过了一次,从那之后就再没有过。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人再度出现,使得早已被他舍弃的情感又一次冒了头,闻炀蹙了蹙眉。
这样的情绪......不该是他的。
不该属于魔界至尊。
这是最后一次。
闻炀重又打量了一眼大殿,这一眼极深极沉,像是要将它们印刻下来、烙进心底。
须臾,闻炀闭了下眼,再次睁眼时,一切情绪都已烟消云散,仿似从未存在过般。
颀长的身影缓步朝外走去,背影始终挺得笔直,淡淡光晕打出一条斜斜的影子、拉得极长,微风拂过,随着行走之人的动作,似是被风轻轻吹散,最终消失不见。
大殿终是变得再无一人的气息,空气格外沉静。
·
距上玄仙宗千里之外的青云之上,奚蘅御空而立,前进的脚步徒然顿住,不知是不是似有所感,他停下了身形,往身后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深邃的眼眸像是要穿透一切,望见他想看到的地方。
离开时奚蘅并未叫醒闻炀,这是他昨日便决定好了的。
千年前,是他先离开,再回去,是他和闻炀分别。
他们二人太多次看着对方的背影离开,奚蘅不想再去尝试经历,下意识的、他不想让闻炀看着他走。
倘若两人之间注定有一个人要看着另一个人离开,奚蘅希望那个人会是他自己。
当然,这样的情况,奚蘅会用尽所有手段杜绝。
然而这一次......是个例外。
他还要前往幽冥界,三千年已过,陆谌渊想必更加深不可测,他不能带着闻炀一起冒险。
奚蘅凝望上玄仙宗的方向良久,随后身影化作遁光去得远了。
还是要和上次一样,早去早回。
这一次奚蘅并未再去找另外两人。
一来慕如衾身体确实如闻炀猜测那般又开始发作病症,二来倘若他和道信法师两个人前往、那么奚蘅还需得先去一次万佛寺,万佛寺避世已久,又立于极南之地,再要过去时间会太久。
而奚蘅......他不想耽搁,每分每秒都想牢牢把握住。
他还要早些回去。
***
另一头。
闻炀离开上玄仙宗时,期间并未见到其他弟子的身影,除了山脉上不时路过的灵兽见到他,就只有守山童子看到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刚想上前同小师兄问好,结果一转眼身前就没了对方的人影。
守山童子挠了挠头,遂又收回了目光。
魔界。
“尊主今日也未归?”魔宫外,温霜扭动着妖娆的身姿来回踱步,向来如含丝般的媚眼染上愁色,一脸哀怨地往身边人瞥去。
没等一旁被问话的靳行回答,温霜自然继续怀疑道:“你真的不知道?”
靳行冷着面色看她一眼。
被他眼神中的寒霜所慑,温霜眼眸微转,撇开了头,末了仍是道了一句:“尊主一向器重你,连你都不知道......”
后续的话,被柳则均拦下。
柳则均冲她轻摇了下头,折扇握在掌心拍了拍,温霜扫他一眼,没再继续。
靳行仍是那副冷若冰霜、万分不近人情的模样,不为所动。
温霜咋舌,“尊主再不出现,那魔兽可就困不住了。”
自上次他们从上玄仙宗回来,尊主却有事并未同他们一起,而是由三人将魔兽带回,而那魔兽当时分明已被镇压,这么些日子下来、竟有恢复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