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哗啦,雨声更大了,湿漉漉的水汽仿佛要钻进人鼻孔里,越不凡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但没道理,这是他的大本营,本该是他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时候,那些异于寻常的动静越来越近,终于再无法被雨声遮盖,越不凡猛然站起身打开窗,就见雨夜里一道眼熟的身影踉跄着奔过来,“楼主,不好了!朝廷杀上来了!”
来人正是他最为倚重的左使。
越不凡大惊,“怎么可能?朝廷怎么可能上得来?”更何况是这种下着大雨的夜里。
左使大喊道:“是叛徒!楼里出了叛徒!是叛徒带他们上山的!”
啪的一声,檐下灯笼被风打落,不甘地熄灭下去。
越不凡猛然回身看向萧青,“是不是你?”
果然如此。萧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下一刻,兵器出鞘的动静响起,越不凡猛然侧身避开,但他距离左使实在太近了,避开了要害却避不开刀锋,左臂被隔开,鲜血刹那汹涌而出!他忙点住止血的穴道,同时一脚将左使踹开,惊怒不已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左使滚落到泥地里,他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用剑撑着在雨水里站起身,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你骗了我,是你骗了我!”
“真是个疯子!”越不凡立刻吹出呼哨,声音在雨夜里也能传出很远,往日里他就是用这个法子呼唤死士,然而这一次,呼哨响起许久,始终没有人来到他身边,越不凡这才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兵器交击声,面色忽青忽白。
左使看到他变幻的面色,嘿嘿笑起来,“没有死士会再替你卖命了!越不凡,你跑不掉的,朝廷兵马已经上来了,你和你的那几条狗,都要死!”
越不凡懒得跟着短命鬼左使废话,忙对萧青道:“快,咱们先……”下山两字还未出口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越不凡震惊地看着萧青,“你要做什么?”
不知何时,萧青已拔出剑对准了越不凡,她的剑并不薄也并不软,并不适合女子使用,然而萧青持剑的手却极稳,哪怕此时殿宇倾塌山峦崩裂,也不能让她的剑偏移哪怕一寸。
轰隆,又是一声雷响,剑锋反射雷光,冰冷锋锐,然而她此时的眼神却比这长剑更冰冷更锋利,“越不凡,出剑吧!”
越不凡却面色骤变,“你在酒里下了毒?”
萧青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句话。原来在他越不凡的心里,她萧青就是这么个不下药就不敢冲他拔剑的窝囊废么?
她原想说自己没有他那么卑鄙,但这段时日以来她和越不凡虚与委蛇已经足够久了,她已经没有闲心再与越不凡说话了。
于是长剑如银蛇,去势若奔雷,直击越不凡要害而去!
自九月初九到十月十五,被劫走囚禁的整整一月又六日,她终于能为自己报仇了。
从此之后,天高海阔,山河人间,她再不会让男人束缚她!
第113章 新生,越不凡终于死了……
这场雨下得太大太酣畅了, 天地都被水帘覆盖,睁眼望去,雾蒙蒙黑漆漆, 所有人的血泪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内有奸细, 外有强敌,鬼楼又不是真的铁板一块,便如楼阁下那盏灯笼, 任它之前再明亮,大风大雨吹折而过, 也就熄灭在泥水中了。
雨夜里一道人影撞开拦路的荆棘荒草,跌跌撞撞往前跑,衣裳湿漉漉贴在身上,鲜血在大雨冲刷下沿着衣裳淌入泥水里,月光下仿佛一条蜿蜒的红色长虫。
不错,月光, 明明雨下得瓢泼似的,可圆盘似的明月竟然挣开了阴云的束缚, 挂在高空中冷冷地俯瞰地面亡命奔逃的人。
以往高坐楼阁觉着诗情画意, 现如今落荒而逃便觉得这月色也刺眼起来。越不凡将止血的药物混着雨水咽下, 嗓子眼被丹药割得生疼,仿佛刚刚吞下的是一粒粗粝的石子,他伤得有些重, 人体气脉相通,外伤作用到了体内,连咽喉都灼痛起来。
“要不是混进了奸细,要不是我太信任萧青,压根不会到今日局面。”越不凡狠狠咬牙, “倘若再给我几年,再给我几年……”
越不凡自认才华横溢,要不是萧青给朝廷通风报信,要不是鬼楼发展时日尚浅,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朝廷按在地上打。他心中甚至隐隐有种预感,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他创立的鬼楼应当是和朝廷平起平坐甚至胜过朝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萧青背叛他,为什么捏在手里的死士背叛他,为什么这一切都跟自己预想中不同。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身后噼里啪啦的响动,也不知是雨下得太大还是追兵来得太快。
越不凡发足了力往前赶,身体却渐渐疲弱,他原本就受了伤,如今顺着暗道奔下山,气力早已去了大半,此时是靠着一股东山再起的执念强撑着。
只要回到那座山谷,只要再用那种植物制出操控的毒.药,他就能再收拢到一批死士再建立一个鬼楼!反正天底下最不缺就是人,随便施舍点东西就能让他们前赴后继给他卖命,没了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他还能训出更听话的狗,这种喂给死士的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解药,他们敢投向朝廷背叛他,无非就是朝廷抄了十八堂拿到了那张“解药”的配方,哈哈哈,他绝不会透露“解药”的秘密,他们敢背叛他,就让他们死得更快、更痛!
思及手底下最忠心的十八堂、第一堂……越不凡心里痛极,他心中转动着无数卷土重来后如何报复朝廷的念头,一边发力往前奔,前面就是一条河,连通长江,如此大雨,只要他渡河离开,朝廷的猎犬再厉害也嗅不到他的去处!
眼看就要抵达岸边,身后忽然想起一声急呼,“首领!”
越不凡脚下一顿,回身望去,就见大雨之中冲来一个人影,那人提着一杆枪,身姿矫健面容英俊,正是杨靖。
杨靖身上似乎也受了些伤,跑过来时左脚有些跛,他整张脸都暴露在雨中,神色间却满是焦急,“首领,可算找到你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左使他们跟朝廷走狗混在一处?这些瞎了眼的,难道早已暗中投靠了朝廷?”
越不凡道:“杨兄弟,不提那些白眼狼,朝廷兵马那么多,你是怎么出来的?”
杨靖摇头,“我一看形势不对,拼了命挟持了那个统领。”他冷冷道:“一个混吃等死的勋贵子弟就能骑在那么多好汉头上,我杨靖一身本领却怀才不遇,原以为遇到了一方好势力,谁知这才多久,钱财都没捞上多少,这楼就塌了。”
杨靖这会儿要是情真意切地表忠心,越不凡一定不信,但他一脸怨怼,越不凡反而信了他没有与朝廷勾结。他放下心来,一直暗暗冲向杨靖的刀锋也偏移了,“好兄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是有真本事的,只要过了眼前这道坎,何愁没有重整旗鼓的机会。”
杨靖神情舒缓,“首领所言极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奔向河边,放了船正好撑杆离开,却听远处喧哗声越来越近,再一抬眼,朝廷兵马竟然已经追上来了。
怎么这么快?越不凡暗暗心惊。
杨靖问他,“首领,咱们要去哪里?”
岂料他这一回头的功夫,身后掌风袭来,杨靖险险避过,一脸“震惊”且愤怒地盯着他,“我没有背叛你!”
越不凡道:“我知道杨兄弟是个实在人,但那些朝廷鹰犬配有抓钩,这艘小船行得慢,很快就被他们拉回去,只能烦劳杨兄弟先替我挡挡追兵了。”
要是以前,他也能跳下水游走,但他逃出来之前被萧青刺了几剑,被雨淋了这一阵已经有些发热,若是在这天寒地冻里下水,怕是要去了一条命。越不凡还想要养精蓄锐转败为胜,他不能在此时死去。
“杨兄弟,给了你那么多财宝美人,你也该尽忠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