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原本以为,这女子胆大包天敢欺瞒接近天子,指不定是暗地里什么势力培养出的细作,说不准军中也有他们的内应,所以才能在天子落难时巧合地出现。万万没想到这人有可能是岳州的青楼里跑出来的,一个青楼女子,也敢跑到天子跟前冒充刺史之女,真真是跟天王老子借的胆子!
光风霁月的天子啊,什么样风华绝代的佳人没有,却遭那低贱之人算计,曹公公一想起就心痛不已,紧接着便是怒火中烧。
不过他向来谨慎,没有立即派人捉拿那女子,而是让人将证人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却是个瘸腿女妓以及一名龟公,那女妓长相标志,却是灰头土脸,那龟公则满身尘土也颇为狼狈,身上还有股恶臭。
曹公公一看见他们就觉得晦气,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那画像上的人你们当真认得?”
那女妓正是牡丹,前两日城中不知有多乱,那些贼匪冲进来就是杀客人嫖女人,牡丹听见有好几个贼匪折腾一个姑娘,这些贼匪打家劫舍自然没有女人肯跟着,不知道多少没闻到女人味,一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醉红楼又不是那些下等窑子,而是从来只伺候达官贵人的高等风月所,姑娘们哪里见识过这样粗鲁野蛮还不要命折腾的,连女妓也受不住,有的被折腾死了,有的撞墙撞柱子,还有的惹恼了那些亡命徒被抹了脖子。
一圈下来,就牡丹因为腿还瘸着,不甘心红酥那贱人风光无限,跳着进了厨房想要给她弄点颜色看看,后头不小心摔进了柴禾堆里才免了这一难。
一场劫难下来,醉红楼什么也没了,牡丹正发愁接下来的生计,没想到有几个官爷上门查人,一看那画像,牡丹眼睛就亮了,这不就是红酥那贱人?虽说画像跟本人有些分别,没有真人那样妩媚招摇,但特征抓得明显,除了红酥还有谁这副模样。
听见官爷说查到了有赏钱,牡丹迫不及待就应了。
此时听见这朝廷来的大官沉着脸问话,牡丹猜测是红酥得罪了人,当然巴不得拉她下水,忙不迭点头应下,“是是是,大人,就是她没错,我和她相识十几年,化作灰了我也认得出来。”
曹公公便又看向那龟公。
这龟公就是之前送大老板进红酥屋子的人,当时闯入红酥房中,见大老板死在地上,他就怕了,他倒不觉得是红酥弄死了大老板,毕竟大老板身怀功夫,十个红酥都不够大老板一拳打的,他那时以为是大老板把红酥折腾得太惨了,给路过的侠客听见动静行侠仗义了。担心怕担责任,他二话不说就躲了出去,接着就听见城破了反贼闯进了,他吓得躲进了茅厕里。今天才被搜城的朝廷兵找出来。
他本来有些犹豫,但是见牡丹信誓旦旦,他也就跟着细看了那画像两眼,点头道:“确是楼里的花魁红酥姑娘。”
“好啊!”曹公公阴冷地笑起来,对左右道:“那女子已经进城了不是?去,将她抓起来。”
第17章 红酥,不就是你的花名吗……
曹公公到底没能立刻将花宜姝抓起来,只因他带着人刚刚冲到门口,就被龙武卫副统领给拦住了。
龙武卫只是护卫宫廷的禁卫军之一,像这样的卫队,北衙一共有十六支,这龙武卫统领听上去霸气,其实只能算四品官,更何况还是个副的。而曹公公任內侍监一职,这职位是三品,可说是内廷权位最高的,他又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自然不可能畏惧区区一个副统领。
看出副统领想要维护那女子,曹公公阴阳怪气起来,“莫不是副统领也看中那女子颜色?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咱家可要说一句,娶妻取贤,那等来历不明的可不能要,没的受人蒙骗。”
副统领铁塔一样的黑汉子,听见这话脸涨得通红,像个烧红了的铁饼,他瓮声瓮气道:“公公误会了,这里边是位贵人,不可轻易搅扰。”
曹公公嗤之以鼻,“你不知那女子身份,她算个屁的贵人!”
副统领大抵是没料到曹公公敢这样说,他立刻小声将那天晚上天子和花宜姝抱在一起的事儿说了,接着道:“陛下没准要带这位回京做个娘娘,公公,看在同僚一场,我还是劝您对她敬重些。”
岂料曹公公瞪大眼睛,“什么!抱一块去了!”
他声音大得几乎要掀翻屋顶,附近侍卫仆从听见了,都诧异地往这儿瞧。
曹公公来者不善,花宜姝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如今府里防卫森严,奴婢也不敢乱走,就只能在门子附近多转转……我亲眼看见那位曹大人的手下带了一名女妓和龟公进了府。”
那个南平王是马贼起的兵,自称是惨遭贪官污吏陷害才落草为寇,他手底下也纠集了一群据说是被朝廷陷害的忠良,其实大部分都是曾经打家劫舍杀人偷盗的逃犯。因此他们每到一处都必定要先烧了隶属于朝廷的府衙,带得走的钱粮就统统带走,带不走的就统统烧了,连存放本地户籍的地方也不会放过,他们倒也聪明,知道给朝廷制造最大的麻烦,以延缓朝廷派兵剿灭他们的步伐。
不过他们大抵也没有料到,这一次是皇帝亲自带兵剿匪,刚刚到手不到两天的岳州城又给朝廷夺了回去,那自称南平王的马贼也被绑起来受人唾骂。
然而明面上,所有人都只称呼皇帝作大将军,李瑜似乎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既然不是皇帝亲至,只是一位前来剿匪的将军,那么排场自然不好搞得太大,起居坐卧也都从简,而本地府衙连刺史府都给烧没了,只好征用了一座最大的富户家的宅子。
也幸好是这样,花宜姝才能扯着李瑜这面大旗收买这宅子里的一些下人。
听见这丫鬟的叙述,花宜姝道:“你可知道那女妓和龟公是哪条巷子里出来的?”
丫鬟闻言摇了摇头。
花宜姝又问:“那这两日城内有没有官兵在搜寻什么?”
这丫鬟想了又想,开口道:“有的,昨日我去厨房,听买菜的管事说有官兵拿着一张画像到处找人问,说是提供线索就赏银百两。”这丫鬟一脸羡慕。
花宜姝:“你见没见过那画像?”
丫鬟遗憾摇头。她是宅子里的小丫鬟,没有主子吩咐,想要出门就得特意告假,因此寻常是不会出门的。
花宜姝神色不变,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银珠子递给她,“辛苦你了,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小丫鬟拿着主子兴高采烈就走了,她刚离开,安墨就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不好了不好了,我看见那死太监带了好几个人往咱们院子里来了。到门口那里给副统领拦住了!我觉得他不安好心。”
花宜姝就把刚刚小丫鬟带来的消息说了,两相结合,安墨脑子里嗡的一下,“完了完了,他们肯定是知道咱们身份了。”安墨仿佛已经看见她们俩被推上断头台的画面了,然而心里的惊慌在看见花宜姝的时候,莫名就平息下去了。
花宜姝正坐在镜子前细细描画眉眼,她一边给自己点痣一边道:“慌什么,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他们发现。”毕竟花宜姝过去名声太盛,除非见过她的人都死光了,否则总能找出几个记得她的。
***
晌午时,花熊的尸身被抬进了宅邸里,验尸的仵作说明死者的确是中毒而死。
如果没有花宜姝的那一番话,那么花熊的死,有可能是守不住城池后畏罪自杀,但是有了花宜姝那一番话,花熊便有可能先是被人下药毒死,而他身死的消息很快传遍军营,导致军心大乱,再加上有内应开了城门,岳州才会那么快失守。
李瑜早已经信了花宜姝的话,但如今还没有证据,只能命人先去查那个孙别驾,也不知消息几日能到,而他并不打算在岳州停留太久。
在心中将接下来的事列出个一二三四五,李瑜余光中瞥见一道素白的身影由远而近。他正眼望去,就见花宜姝从门外跨了进来。不像初见时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她如今浑身打理干净,素白的衣裙用一条鲜红的丝带勾出纤细的腰身,如云黑发挽成一个少女发髻,头上一根缀着玉珠的点翠玛瑙流苏簪,随着她屈身行礼时微微轻晃,像风和日丽,波光荡漾。
这才像是个官户千金。
李瑜心中暗道,只要你一直如此大方得体,端庄规矩,朕不介意忘了你那些偷鸡摸狗的可怕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