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是拿大,就是普通单位,新进去的伺候老师傅都是这么伺候的,更别说勤行里最讲究论资排辈,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顾舜华看父亲能在玉花台站稳脚跟,自然是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也想着自己到底是要踏实学艺,就像厨师长说的,学了真本事那都是自己个儿的,那才是别人一辈子抢不走的。
为了这个,她不敢懈怠,中午两点到五点的时候,也不休息,就一直留在后厨练手,几个徒弟本来就存着巴结她的意思,现在看她这么下功夫,也高看几眼,偶尔顾全福不在,也会手把手地指点,顾舜华自己刻苦,有天分,加上曾经在内蒙历练,干过不少体力活,手上力道也够,倒也进步神速,连顾全福都颇为满意,觉得女儿比自己当年还要出彩。
这么一来,他自然更加用心磨练教导。
以至于顾舜华忙得团团转,有时候下班已经很晚了,回来后,顾不上别的,洗洗漱漱,再陪着两个孩子说说话,很快倒头就睡了。
太累了,没有心思想太多别的。
不过累极了的时候,苏映红的事还是浮在她脑子里,按都按不下去。
事情应该是发生在她下乡的那年,已经过去八年了,证据什么的也没有了,况且苏映红到底还小,才二十岁出头,站出来对簿公堂,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了。
舌头底下压死人,苏映红若说出来,只怕苏映红自己先被乔秀雅打死了,谁还能帮她。
再说,打官司这种事,真是有钱有闲才能干,现在的苏映红干不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苏映红先安分找个工作,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然后静待机会。
觊觎她家的菜谱,骗走了他爸的绝活儿,又害了苏映红。
这笔账,都可以一起算了。
顾舜华惦记着帮苏映红找工作这个事,不过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好工作,自然是临时工,她和王新瑞提起,最后到底是王新瑞帮忙,找了一个区副食帮着整理箱子的活。
这活儿有点累,又要细心,男的嫌麻烦,女的嫌辛苦,再说工资也不高,才二十三块一个月。
顾舜华和苏映红提了提,苏映红二话不说答应了。
于是办手续,没几天,苏映红就去上班了。
大杂院里听说苏映红去上班自然稀罕,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有人说苏映红没长性,肯定干不了。
谁知道这么干了几天,苏映红竟然做得有滋有味,比谁都勤快,大家看这样,才夸起来。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姑娘,以前是太疯了,不干正经事,现在能走正道了,大家当然喜欢。
可偏偏有人看不过眼了,看不过眼的竟然是乔秀雅。
她听说这事,蹭蹭蹭地跑来找了,那话里话外意思,倒是嫌弃顾舜华多管闲事。
其实顾舜华早猜到了,这一家子都是矫情人,也就是苏映红正常,她要不是看在苏映红的份上,才不管这个闲事呢,当下也没客气,冷热嘲讽地把乔秀雅给堵回去了。
乔秀雅还是不甘心,再要说嘴,苏映红来了,直接哐当哐当拎着一个木头箱子:“我的行李都在里面了,你们要我这个闺女,就给我闭嘴,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也别牵扯别人!你们要是不管我,我拎着东西走人,人家副食公司有宿舍,我住宿舍,以后你们就当没生我!”
苏映红也熬成了一个烈脾气,她当了几年圈子,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乔秀雅其实也就是说说嘴,女儿能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她心里也高兴,但高兴之余,她总不能在顾家落了面子吧,当然得占个上风说说嘴,谁知道苏映红这性子这样,当下气得咬牙:“你走啊,你走了就别回来!”
苏映红冷笑一声,拖着箱子就走了,那是头也不回。
乔秀雅一瞧这个,也是傻眼了,竟然真走了?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
周围一群人看着她呢,要她把苏映红拉回来,她也气不过,面上挂不住,最后终于一跺脚:“走就走!留着这孩子在家也是祸害的,丢人现眼!”
说完狠狠地啐了一口,回家了。
周围人看着这个,难免有些唏嘘,也都各自回屋了。
唯独顾舜华,没什么担心的,苏映红之前就说过,说她想出去住,清净清净,说这些年,总是被人家指指点点,其实也受够了。
顾舜华是觉得住宿舍也挺好,虽然宿舍条件不好,一间房住六个人,但至少都是不认识的,处起来自在,这对苏映红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任竞年寄来的东西到了,她现在太忙,没时间打毛线了,就拿去给了王新瑞,让她回头随便织个什么毛衣,至于牛肉干和奶酪,她给大院里人家各自尝了一点,剩下的就自家留着,奶酪给孩子补营养,牛肉干留着平时饿了吃。
任竞年还寄来一些钱,大概有五六十块,其实她现在不缺钱了,想着回头和任竞年提一下,让他自己留着,他从内蒙过来廊坊,路费开销要有,到了廊坊日常用品肯定也得买,都需要钱。
而顾全福现在到底是掌勺,手底下几个徒弟都是拼命巴结着,那是把他当老爷子伺候,他倒是不会装什么大个儿,但徒弟们的孝敬怎么也少不了。那天冯保国听说顾舜华想买棉猴买不到,便提起他媳妇在王府井当销售员,帮着留意,后来果然说进了新货,便让顾舜华赶紧去。
顾舜华过去后,见到了冯保国媳妇,冯保国媳妇早就给她留好了两身棉猴。
顾舜华一看,大喜,这两件簇新,而且样式也比一般的棉猴要洋气一些,一件蓝色一件红色,正好适合自己两个孩子穿。
从大小看,估计能包住孩子的膝盖,孩子穿稍微大一些,但今年穿一年,明年还能穿一年,后年稍微在下面补一块,就能再凑合一年了。
毕竟是个大件,买起来不容易,肯定是大了后。
她谢过冯保国媳妇,拎着两件棉猴回来,给两个孩子穿上,两个孩子穿上棉猴,确实暖和多了,高兴得在院子里到处蹦跶,多多甚至还有些显摆的意思,跑过去给小朋友说:“看我新棉猴!”
说完还转了一个圈,那小样子美得啊!
顾舜华看着这情景,自然是高兴,她倾尽所能给孩子提供一些好的,让他们的童年在物质和精神上都不要匮乏,她相信,这样的孩子,哪怕自己条件不好,也只会努力提升自己,而不是嫉妒别人到歇斯底里。
正高兴着,雷永泉过来找她了,给她信,说是当天下午砖厂的拖拉机会经过这里,到时候送砖过来。
这两天太忙,她都没惦记,突然听说消息,倒是意外,当下谢过了雷永泉,又取了九十块钱麻烦雷永泉帮着转交,之后便急匆匆地回来找排子车。
找排子车,当然找潘爷,他熟人多。
潘爷当时正和几个老爷子在屋里下棋,听到这个,纳闷:“什么砖?”
顾舜华:“就是烧出来的板砖啊,这不是想盖房子嘛,和一个朋友提了砖的事,朋友帮忙弄了三千块。”
潘爷听这个,水烟袋都跟着一哆嗦:“什么,三千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