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秋察觉出怀袖神情又些异样,又见怀袖手中多出了一本经文,低声问道:"姑娘,这是太后又有新的经卷让撰抄么?"
怀袖被涣秋一问,似如梦方醒般看了眼手里的经卷,缓缓摇了摇头:"这本经书不是太后的,是惠妃娘娘的。"
"惠妃娘娘?是娘娘传姑娘去的吗?"涣秋疑惑问道。
怀袖仍旧摇头:"只是偶遇见的,惠妃娘娘闻听我为太后抄撰经卷,就也让我替她抄一份。"
涣秋闻听,不再多问。
草草吃过晚饭,涣秋和映雪将餐盘碗碟收拾下去,怜碧端上茶来。
怀袖问道:"翦月呢?怎么晚间没见她。"怜碧回说:"苏麻姑姑叫去了,说让翦月帮忙绣个花样子。"
怀袖顺口问道:"翦月的绣工很好吗?"
涣秋笑道:"姑娘刚来,有所不知,翦月的女红女绣在这慈宁宫里可是拔尖的!"
怀袖听见这话,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思量:难怪她这数日留心观察这几个丫头,翦月心细如丝,思虑缜密,与素儿性情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怀袖因心念旧人,对翦月便格外好些,同时亦察觉翦月是个性情端慧温厚的女子,几日相处下来,两人脾气性情相投,情分比旁人渐亲近起来。
这些宫女中翦月进宫最早,宫中的故事知道的也多些,怀袖对听她讲宫里那些奇闻趣事很感兴趣,原本想晚上跟她聊些闲话解闷,可巧儿偏偏今日她不在。
怀袖便拿起下午那本惠妃给她的经卷,坐在桌旁,抽出发鬓里的一根银簪子拨了拨灯芯,缓缓翻开经卷。
纳兰惠儿,纳兰明珠宰辅的内侄女,容若的堂姐,康熙二十年入宫,册封惠嫔,康熙二十二年晋封妃位。
怀袖进宫前便听过这个名字。提起这个名字,心里也翻涌起一份彻骨思念,今日突然闻听惠妃口中说出那番话,怀袖猜想,容若定是已经跟惠妃提过自己,只是……
怀袖想着又微微皱起眉,令她印象深刻的并非是惠妃最后说的那句话,而是她最后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那眼底深处刻意隐藏来的,却又无法彻底掩盖住的--嫉意。
而她最后对怀袖说的那句话,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警告来的更为贴切。
怀袖边想边随手翻动经卷,不料竟从经卷中翻落一页纸出来,飘落在地。
怀袖微微一愣,立刻附身拾起那张纸来一看,心里一惊,纸页上工整书写着一首诗,借着盈盈烛辉,怀袖喃喃念道:"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念当奉时役,去尔日遥远。遣车迎子还,空往复空返。省书情凄怆,临食不能饭。独坐空房中,谁与相劝勉?长夜不能眠,伏枕独展转。忧来如循环,匪席不可卷。"
怀袖细细品读诗句,一时间酸涩涌入心扉,这熟稔的褚河南体,即使化成灰烬她也能认得出,一首思念情切的诗句,勾起怀袖往昔耳鬓厮磨时的温婉光阴。
怀袖熟悉这首赠妇诗,是东汉桓帝时,陇西郡郡吏秦嘉赴洛阳上任时,写给无法当面叙别的妻子的诗词,原本有三首,这里写的是第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