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汝月都没有说话,桦月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却见汝月抬起脸来,眼波盈盈而清澈,语气中肯:“妹妹说的是,母亲那样的性子,温婉到了极点的,她临死都没有说过自己被驱逐出本家有任何的怨气,时隔多年,她不会与生父动气的,是我耿耿于怀,不能放下罢了。”
“那么,下次外公来,姐姐便不要再板着脸了,可好,外公见着姐姐不肯相认,心里很是难受的。”桦月一再试探着。
“桦月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你可知道上次方老爷子来,几句话激得娘娘大动胎气,差些伤了腹中的孩子,你却口口声声说的是娘娘不近人情,不肯认他做外公,桦月姑娘,这是在皇宫里,便是娘娘的亲外公,见着娘娘也是要行礼跪拜的,娘娘是什么身份,由得你在这里教她做人?”乌兰早就不是省油的灯,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汝月已经避开了话题,桦月还要步步紧逼,这是要将亲姐姐逼到无路可退才肯罢休不成。
“我,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你这个宫婢少在姐姐面前血口喷人,我不过是想姐姐与外公重新修好,如何不对了。”桦月听乌兰直接出言顶撞她,粉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眉梢眼角俱是委屈,“姐姐,外公是我们俩在世上最亲的人了,他都这样的年纪,姐姐非要他来磕头认错,才肯相信他早已经心生悔意,想要让我们姐妹重新回方家吗,姐姐。”
汝月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额角,低声道:“桦月,我们是陈家的女儿,便是方老爷子是我俩的外公,我们也不能回方家的,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父亲,父亲当年将我们抛弃在村子里,一走了之,姐姐却念念不忘。”桦月一眨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流下来,“姐姐在宫里头吃苦,我在宫外头吃苦,这其中或许有外公当年将母亲驱逐出家的缘由,难道更多的不是因为父亲撒手不管,才落得这样尴尬的局面,方才我是怕姐姐伤心才没有说的,隔壁的婶子一直肯收养我,给我饭吃,那是因为她想让我长到及笄的年纪,嫁给她家的小儿子做媳妇。”
“隔壁婶子家的小儿子不是身有残疾吗?”汝月对当年的事情还记得很是清楚,再看了看眼前桦月的如花娇颜,依稀明白了几分,“是姐姐不好,姐姐当时不该将年幼的你独自留在家中的,姐姐亏欠你的,以后都会慢慢补偿给你,既然是方老爷子解救你出来,姐姐回头会好生感谢与他。”
“姐姐。”桦月抹了一下眼角,将娇怯怯的神态也给抹去了,倔强的样子看着才与汝月有几分姐妹的相似,“我来宫里是为了见自己的亲姐姐,无论姐姐是宫女还是嫔妃,哪怕姐姐是皇后娘娘了,也只是我的姐姐,我不是要什么补偿的,那样一粥一饭的日子能过,其他的日子也能够过,姐姐,外公的身子不好,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盛年之时,少了整条的臂膀,年纪大了,便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对我说过很多很多事情,都是母亲从前的,他连母亲最爱用青紫色的线来纳鞋底这样的细节都记得,若是说他对母亲没有丝毫的思念,我是不敢苟同的,话已至此,姐姐怀着身孕,做妹妹的,不能与姐姐争执,所以,给姐姐行了礼请了安,妹妹要自请出宫去了。”
说完话,还真的利利索索地在汝月的正面跪下来,连乌兰想去拦她,都拦不住,几个头磕得碰碰响,而汝月只是坐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眼帘垂下来,盖住了眼底的神色,桦月与她是血脉相连的姐妹,然而分隔两地已经近了十年,中间的生疏被才见面时的热情给蒙蔽住,她根本不了解桦月,就如桦月也瞧不出她早已经心软。
“亲姐妹两个是在做什么,动静这般大。”明源帝从外头进来,唇角含笑,目光从汝月身上划过,又停留在桦月的身上,眼神再瞬间有些迷惘的样子。
“皇上每次都悄无声息地进来,让臣妾来不及迎驾。”汝月不想这般尴尬的时候,皇上会出现在琉璃宫,赶紧让乌兰将桦月给搀扶起来,桦月倒是没有挣扎,给皇上依依做礼,就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寡人不想惊动你,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过来看看你而已,难道还从门口就通报进来,让你三跪六拜的不成?”明源帝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这么快就将妹妹接过来住了?还是听说她受了伤,心里头不放心,她这个是意外,并非太后存心为难她。”
“她不过是一个外臣的女眷,最多算是宫中嫔妃的妹妹,能够得赏住在太兴殿已经是大恩典,太后如何会去为难她一个小孩子,臣妾不会多心这些的,请皇上放心。”汝月似乎奇怪皇上怎么会刻意地来解释这些,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想探个究竟,不料皇上也正好转过脸来看她,两个人的眼神相对,皇上坦荡自得地笑了笑,没有丝毫的破绽,她才稍稍地安了心。
明源帝又细细问过她这几日的状况,将一只手掌贴在她的腹处:“小家伙长得很快,太医是不是说,就快要摸得到他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