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很是识趣:“臣妾来的路上,衣衫沾了露水,要是将寒气带进去总是不妥,臣妾便在外头候着。”
这个借口实在说得巧妙,明源帝淡淡一笑,分明是同来的两个人,她的衣衫有露水,他的如何就没有,却没有直接点破,点了点头道:“那么,月嫔在外候着便是。”
汝月索性走得更远些,丹凤宫中,她不是第一次来,走到廊下的位置,借着星光去看天际的颜色,看到朦胧的一层淡紫,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启明星跳出来,天就要亮了,她想着今晚所发生的一切,一环扣着一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若非皇上在身边,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操控了这一切。
如果真的有人想做些不愿意让皇上知道的手段,会有什么法子掩藏,换做是她,定然是做不到的,因为她没有人脉,没有助手,连个能够百般信任的身边人都没有,汝月的肩膀微微一动,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着背后,除了宫中所点的长明灯,视线在再远些的距离,落入了混沌的盲点,什么都看不见了,心念微动,素心的话忽然从脑海中跳了出来,柳贵妃每次见到的那个同她一模一样的人,都在面前死于非命,这样极端的冲击,没有人能够真正应付得过来,她也不例外。
那黑暗中,隐隐似有脚步声传来,汝月的瞳仁一刹那聚焦成点,紧紧盯着她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如果这会儿走出来个同她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会不会也发出柳贵妃那样尖声的惊叫。
幸好,暗中翻出一片衣角,汝月认出那是皇上的衣衫颜色,明源帝的神情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嘴角柔软地含着笑,一双眼看起来都不像是熬了夜的,异常明亮。
“这一次真是露水沾衣了。”明源帝温和地拂了拂汝月的肩头,那边有些许的水渍,“月嫔,寡人方才抱了抱小公主。”
汝月没想到皇上还是第一次抱小公主,一怔后随即问道:”是不是绵软的一团,差些无从下手?”
“正是,正是。”明源帝低下头来看着手心,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抱在怀里的时候,轻轻的,又担心会不小心伤到她,又忍不住想要多抱一会儿,胸口的地方始终暖暖的。”汝月继续说着,一双眼也弯了下来。
“月嫔如何像亲眼所见,一句都不差。”明源帝真是难得露出这般诧异的神情来。
“臣妾家中有个小妹,出生的时候,臣妾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抱着妹妹,在屋中走来走去,小小软软的一团,恨不得叫人凑上嘴去舔一舔,看看她是不是会化了,奶娃娃身上有股香气,只要闻到了,心里就会安宁下来。”月嫔温柔如水地叙述着记忆中的事情,“臣妾见皇上喜欢的样子,不禁就说了小时候的事情,也不知臣妾所言对不对,是臣妾造次了。”
“说得很好,寡人还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还是你心思细腻,合计起来一想,确是你说的那般。”明源帝见汝月尽管在笑着,双眼都困得快睁不开来,心下怜惜,明明他可以一个人面对的诸事,偏偏要牵带着她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带着汝月兜来转去大半宿,从掌事殿到了朝露宫,又到丹凤宫,他形容不来这样的心境,但是他知道汝月是明白他的心思的,这些令人又累又乏的事情,乍看来,令人心生憔悴,细想下,两个人的默契又更加增添了几分,一个眼神,已经会意。
汝月被明源帝牵着手,站起身,明知道是送她回琉璃宫去,双脚在偷偷打飘,耳中听得皇上问道:“月嫔家中还有什么人?”
“母亲早故,家中只有爹爹和小妹。”汝月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是宫女晋封的嫔妃,与那些候选入宫的自然不同,可有想过将家人接到帝京来住,虽然不能时时相见,总是离得近些,心下宽慰。”明源帝见汝月脑袋都跟着一点一点,困得压根都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手臂一展,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汝月的身子一腾空,清醒了大半,受宠若惊地低声喊道:“皇上使不得,这是在宫道之上,若是被旁人看到,臣妾真的要成了那众矢之的。”
“月嫔,慢慢的,你总会到那个位置的。”明源帝卷起嘴角,低声语道,“你怕不怕?”
汝月终究没有回答,她窝在明源帝的怀里,睡得很沉,简直不想醒转,明知道偌大的后宫是个更精致的牢笼,踏脚进去就再难脱身,她却还是被命数推动着,走进去,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