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黑时分,汝月都没有缓过气来,哭一阵笑一阵的,这些年不易宣泄而出的情绪,找到了合适的出口,泄洪般流淌而出,再不想去压抑,手中的信纸当成宝贝一般,凑在唇边轻轻亲吻,淡淡的墨香,被眼泪湿润着,渐渐化开,里面甜酸苦辣的感觉,只有她自己明白。
卡在芳华守在门外,时不时地凑到门框边,听听里面的动静,陪着掉眼泪,等汝月开门出来时,见芳华红肿一对桃子眼,失笑道:“你怎么也跟着哭了,傻孩子。”
“我看着姐姐的样子,觉着心里疼。”芳华的一双眼,黑漆漆的见不到底。
汝月一直知道这也是个有故事的孩子,太早洞察人情冷暖,小心翼翼地做人,要不是面容与柳贵妃相似,芳华可以在宫里过得更如鱼得水,她禁不住抬起手来,触了触芳华柔软的面颊,伤疤脱落后,肤色异于周围的颜色,皱了皱眉道:“到几时才能够痊愈,要不我去问一问太医,可还有更好的药。”
“太医那里不过都是讹姐姐银子的普通药,我不介意这些,要是早些破了皮相,没准也不会吃那一遭的苦。”芳华摸了摸自己的脸,笑起来,“说我长得像柳贵妃,应该是我的福气才对,不瞒姐姐说,我还真想过,自己顶着这张脸,幸好是入了姐姐的眼,跟着到了太兴殿,要是当初去的是朝露宫,我怕啊,自己小命都保不住。”
汝月听她这般一说,倒是十分有理,柳贵妃的性子善妒,连长得端正些的宫女都要防范着,何况是乍一眼瞧上去就与她相似的芳华,落到柳贵妃手中,小宫女的命和碾死一只蝼蚁相差无几。
“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一点都不抱怨这次受伤的事。”芳华的眼睛抬起来,看着汝月,“不如姐姐把家信说给我听听,可有什么叫人欢喜的事情?”
“都是些家中的琐事,父亲年事渐高,身体不太好,每个月要花钱抓药,小妹算是看尽了亲戚们的白眼,能借的地方都去借过了,可是父亲守着母亲满满一箱的嫁妆,说什么都不肯当掉。”说着说着,汝月的思绪被慢慢地拉开来,桦月的性子自小娴静温柔,父亲十分地疼爱,家中落得这般田地,在宫中的自己吃苦,在宫外的桦月又何尝不是度日艰难,离家的时候,桦月还那般年幼,却要早早地挑起家中的重担,汝月有一肚子的问题想写信去问一问,父亲得的是什么病,需要吃什么药,桦月已经长成如花一般的少女,与故去的娘亲是不是更像了,搬到新家的地方能住的习惯吗,要是实在缺银子,她恨不得立时将埋在床底下的那个坛子挖出来,全部送回家去,却又不知道家人是否能够真的收到。
芳华见她双眼看向窗外无名的远方,整个人都走神了,也不再多嘴,将晚上送来的饭菜,用热水烫一烫送上来:“姐姐的家中,要是状况不明,没准还等着姐姐出宫后伸手接济一把,以后姐姐可不能因为或这或那的小事乱花银子,在太医那里耗费的,方才给了那个小公公的,两笔银子看着不多,也够外头的小门小户过不短的衣食无忧的日子。”
“银子送不回去,银票也没有地方去兑换,看来也只能等着我回去的那一日了。”汝月冲动过后,觉着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再这样胡乱地混下去,太后将她弃之,她就没有出宫的可能,她必须要先回到太后身边去。
或许说去找皇后谋个差事也不错,皇后已经直截了当地说过条件,听起来很是诱人,做的活不多,月钱可以翻倍,汝月想一想还是决定不去掺合皇后和柳贵妃的那一趟浑水,皇上夹在其中,厚此薄彼太明显,可是万一那些皇后绝地反击,丹凤宫与朝露宫斗起来,殃及池鱼,算来算去还是太兴殿里是非少,只需要伺候着太后一个人,连皇上都难得来一次。
芳华见汝月匆匆将饭菜扒拉下肚,连夜在屋中点着灯做活,睡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汝月依旧没有休息,一双眼都快熬红了,披衣起身来问道:“姐姐在绣什么,别把眼睛糟蹋坏了,明天日光里做也是一样的。”
“你先睡,我不累,再做会儿。”汝月提足了精神,将做了一半的绣品往怀中拢一拢,继续奋战。
芳华见她不听劝,也就识趣地自己去躺下了,直到天蒙蒙亮起来,见汝月一晚上没睡,东西却是做成了,包在一块平布中,不免好奇地说道:“姐姐做的是什么?”
“一双鞋。”汝月嘴角浅浅含笑,用凉水洗一把脸,让整个人都清醒些,马不停蹄地直接奔太后的寝宫而去。
她算准了今天是秋葵当值,秋葵一向准时,见到她出现时,还稍稍惊讶了一下,随即倒是有几分欢喜:“你才算是想明白,要在太后面前服个软了。”
汝月却有几分听不懂秋葵的话来:“太后不许我近身,我都不敢逾越太后的话,怎么变成我犟头倔脑惹毛了太后。”
“太后当时不过是因为在开春节受了柳贵妃的小刺激,下不来台面,你又一脑袋扎进纷争漩涡,你想想,太后与柳贵妃的关系一向交恶,你得了柳贵妃的赏赐,她老人家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不给你点苦头吃吃,谁晓得你的背脊骨比柱子还硬挺,居然真的乖乖猫在屋子里,既不到太后面前认错服软,更不找我们几个姐妹给你托话求情,太后心里上去了下不来,你还真是为难她老人家了。”秋葵一字不漏地将其中的缘由都说给汝月听,“昨天太后还念叨了一句,说她平时躺着的榻上,织锦该换一换,她喜欢喜鹊报春,图个吉祥,你想想看,这话不就是盼着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