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忿怒之火暂时熄灭下来,那对母子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她想找个地方溜走,可人群却将他们团团包围,真教徒们的目光都聚在那号称神甫的人身上。
即便伊登被裁决为异端,不能履行神甫的职责,可大公会议的裁决,又怎能在这个时代适用呢,何况情况紧急,伊登就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以神甫的身份来压住场子。
真教徒们并未离去,他们紧紧地盯着伊登,谁都没敢冒然上前,也没有人在此时离开。
伊登穿着修士袍,看上去确实颇有几分神甫模样,因此没人敢上前,可也没人想就这样离开,愤怒的涡旋已经涌起,谁都不想就这样放过那对异教徒母子。
团团包围的真教徒们交换着眼神,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好像在询问彼此是否认识这位“神甫”。
伊登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对自己不利,毕竟自己可不是这个时代的神甫,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后,一定会将自己当作骗子。
他抬起手,刚想驱赶走围过来的真教徒们,这个时候,一个神甫模样的中年人急匆匆地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伊登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感到慌张。
按照如今的宗教冲突情况来看,这个神甫将会如何处理那对异教徒母子呢?
“都在干什么,都在干什么!”
神甫扯开嗓子道:
“都给我离开这里,主啊,让你的子民都离开这里。”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神甫似乎在驱赶围困这里的真教徒们。
人群中再掀起了一阵喧哗,真教徒们叽叽喳喳了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退开,还有些人不肯离去,以仇恨地目光盯着异教徒。
只见神甫指着几个不肯离去的人,准确的说出他们的名字道:
“布鲁斯,你给我走!”
“马修,走吧、走吧,不是这对手无寸铁的母子杀死你的兄弟,愿神给你公正的裁决。”
“瘸腿的乔治,你也赶紧走,别留在这里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
神甫挥着手,驱赶着一个个继续逗留在这里的真教徒,终于,在神甫的努力之下,围困这对母子的真教徒们几乎都走光了,广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人。
“有什么事的话,就来教堂,要面包的话,也来教堂。”
神甫走到那对母子跟前,低声道。
那对母子木讷地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来,一溜烟地就跑掉了,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这时,神甫转过身,看向了伊登。
“谢谢…我本该早点赶过来,我的兄弟,我叫乔治,是这里的驻堂神甫。”
那位神甫自我介绍道。
“我叫伊登。”
伊登没有说自己是哪里的神甫,毕竟他早已被摘去神甫的职责了,
“这里的情况是……”
伊登还没说完,神甫就先开口道:
“先到教堂去再说吧。”
教士微微颔首。
……………………………
不久之后,他们去到了教堂,他们不是从正门大厅进去的,而是走侧门的,为此伊登还有些遗憾,没法看看这时代的教堂有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是否跟自己所处的时代不同了。
乔治神甫把伊登带到了会客室里,并亲自为他斟满凉水。
在互相祝福过后,乔治神甫开口问道:
“伊登神甫,你是从哪里来的?”
“帝国的…首都附近。”
伊登含糊道。
乔治神甫没有多疑,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哦,那你应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吧。”
伊登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里怎么会?”
乔治神甫又叹了口气,
“求祂怜悯我们吧,我们这里一直这样。
你在首都,那是个繁华地方,可这里,别说繁华,这里连太平都少见。
这里的人极度仇恨那些异教徒们,因为十几年前,异教徒们的兵马踏足过这座城市,把它给劫掠一空。
不只是这座城市,这一带的人都仇恨那些异教徒,你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哪来的吗?”
伊登摇了摇头。
“世界各地,他们是来自各国的真教徒们,响应皇帝的请求与号召,为了守护真教世界而来的。
他们之中,有的是骑士、有的是贵族、有的是私生子、有的是乡绅、有的是农民、有的是无业游民……各国各种族的真教徒们都来了,语言不通的人民为同一个信仰从异教徒的手里收复失地。
听起来很美好,很伟大,不是么?”
乔治神甫说道这里,目光里流露出回忆的色彩,片刻后,这一点色彩消声觅迹,
“我一开始也同样如此,我作为一位随军牧师,跟随着帝国的士兵来到这里。
可城门被攻破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城里发生了大屠杀,无数房子都烧了起来,穷士兵们是第一个冲去劫掠的,他们每撞开一个房子,就强奸一位异教徒妇女,整座城市在短短几天生灵涂炭,除了少部分人幸运地逃脱以外,不知多少异教徒都命丧当场,连一些真教徒们也没法从屠杀中幸免,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杀疯了、抢疯了。
就像某些异教徒对我们一样,我们也对他们做了同样的事,我还记得,那些尸体堆积如山,异教讲经院上的鲜血多到浸没了马膝,士兵们一边唱着圣歌,一边撞开讲经院的大门,把躲在里面的异教徒都揪出来杀死,主啊,你怎么能允许你的子民如此残忍呢。”
乔治神甫一边说着,一边哀叹着,
“帝国对丢失的土地发起了征服,它号召无数真教徒加入其中,
对帝国而言,收复失地意味着让帝国再度恢复往日的强权,可对真教徒来说,征服这里却意味着神的光辉再度普照大地。
我们这些真教徒们,特别是平民们,总是高喊着“杀死魔鬼后裔”的口号,他们把一个个活人当作没有灵魂的魔鬼一样消灭,即使有人改信,也不一定能得以幸免。
人人都将异教徒的鲜血,当作是一场对信仰的贡献,将胜利当作祭品一样呈了上去,我看着那么多的真教徒犯下血债,或许有一天,那些鲜血堆积起来,会将神宽恕我们的源泉给堵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