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疯子,你不过是自称殉道者。
门徒时代里的殉道者,直至今日都被人铭记,可你呢?你只会裁决异端、开除教籍、最后被万民唾弃!”
皇帝朗声宣布道,他宛如一位做出最后裁决词的法官,情绪饱满地宣判了伊登的罪名,
“告诉我吧,伊登,告诉所有人吧,你有什么资格做殉道者,你除了祸害真教徒,祸害教会以外,还做过什么?!”
话音落地,伊登盯着皇帝,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那陛下又做了什么呢?”
皇帝似乎觉得这问题可笑极了,他笑了笑,接着缓缓道:
“做了什么,你问我做过了什么?
我康斯坦丁六世,乃是真教世界的守护者,在这数十年的统治之中,帝国不仅收复了北方失地,还迫使数以万计的异教徒改信皈依。
在我的治下,帝国召开了两次大公会议,通过数十个神圣的议题,修订整个真教世界的纲领和教义。
除此以外,帝国还与奥森科王室联姻,后者如今已是神的谦卑仆人,为神的旨意肝脑涂地,其治下的数十万国民,都将沐浴在天国的光辉之中。
我为神做的这些,难道还不够多吗?没关系,在我的余生里,将会为这个帝国征服更多的土地,是我引领了无数人走向救赎之路,而不是你,一个异端教士。”
皇帝的话语是如此有力,无论是谁,此刻都无法否认这位帝国统治者的功绩。
那功绩之辉煌,乃至于即便是在他百年之后,他的贤明仍会统治这个帝国。
可伊登又有什么呢?
在他死后,他又会得到什么?
不过是万民的唾弃罢了。
“是啊,我要被万民唾弃,相较于陛下,我就像是一阵微风、一次虫鸣、一片雪,就像是戏剧里的丑角,只为了衬托陛下的伟大。”
缓缓地,伊登如此说道。
众人都为这番话诧异了一下,无数人将头伸直,注视着伊登,连康斯坦丁六世也为这番谦卑的话语而微微错愕。
他们想,难道这个人终于要乞求皇帝的宽恕和怜悯了么?
“然而,然而,”
“我即便是被万民唾弃,即便是要当戏剧里的丑角,可救世主还是要降临!”
伊登死死地盯着皇帝,似要直视那灵魂,要揪出统治者灵魂深处的罪恶,此刻他嗓音庄重得无与伦比。
众人满脸错愕,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人,事到如今,他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异端思想,仍然坚称救世主的预言,他疯了吗,一定是疯了,肯定是个疯子!
每个人都认为他疯了,每个人都认为他精神失常,因为人们隐隐觉得,
如果他不是疯子…
那么他所说的话就是真理!
“陛下说我被万民唾弃,可被万民唾弃的殉道者就不是殉道者了么?
门徒时代的殉道者们,也曾被人污蔑、也曾被人诽谤,他们所说的话也被人视作弥天大谎,可真理还是会到来,天国仍然以神的意念降临了!
天国到来于罹难之时,照样,救世主也终将降临于高山之上!”
伊登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那些话语听上去是如此骇人听闻。
这言语犹如某种警告、某种警示,它不是为了像皇帝的话语般拉拢人心,它的出现,是为了昭示真理。
自己不需要拉拢人心,也不需要博得谁的同情,更不需要低下头颅,乞求谁的宽恕和怜悯。
知更鸟清脆的声音在那狭小的拘禁室外想起,尽管只有这一瞬间,自己就被洗礼过了,异端审判也好,刑罚屈辱也罢,连死后的唾弃都算不了什么,一切都已经清晰了,自己真正要做的,只有一句话:“你当舍命,又当舍己,为你所信,要爱,要赞美,要与神同行。”
伊登环视这会场里的数千人,如同环视世上的数亿人一般,
“对于真理而言,万民唾弃算得了什么呢?
我并非是个歹人,也并非是个恶人,我一直以义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即便我真的是个歹人,真的是个恶人,难道会损害真理的荣光吗?
即便我杀人、纵火、盗窃、犯通奸之事,可真理仍然是真理,真理不会因为我是个歹人或恶人而黯淡,正如谎言不会因我是个义人或好人而辉煌!”
教士们都颤抖起来,一种力量,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在他们心里,与皇帝的强权拉锯着,抗争着。
皇帝察觉到这变化,他怒视着场上的伊登,他明白伊登的话语不过是困兽之斗,胜利终将属于自己,可他依然无法止住怒火的蔓延。
伊登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
“陛下,你说我为神做了什么…
那么我告诉你,我为神所做的,就是说出那个预言,昭示真理。
陛下,纵使征服十倍的土地、迫使数千万人皈依、纵使建造数以千计的教堂、唱响万千次的圣歌,又如何能够消灭真理?!”
那话语犹如末日时的海啸,顷刻间便足以让山脉崩塌、大地撕裂,连皇帝都不由为之颤抖起来,他总算明白了,伊登不为拉拢任何人的心灵,不为换取任何人的同情,即便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他仍要宣称他的真理。
“你又如何证明你口中的真理!?”
皇帝抓紧桌台,高声怒喝道。
他必须否认那个真理,必须以此击溃这个疯子。
无论伊登如何解释,自己都要找到漏洞,将之彻底撕裂。
“是啊,我要如何向你们证明?
我确实要向你们证明,等你们将我判处为异端后,等陛下要将我秘密处死之后,我将用我的死亡做我的证明!”
伊登面向所有人,窗外的光辉自他背后而来,宛若灵光。在他的面前,是真教世界里每一位身负盛名的教士,是教会的九位牧首,神圣信仰的维护者,是帝国的皇帝,自诩统治全人间的君主,在数千人之中,既有义人、又有歹人,既有善良、又有罪恶,他们齐聚于这座城市,这个会堂,为真理作见证。
“我曾担忧于我死后的名声,那时我懦弱,不怕死亡,唯独畏惧不被人当作殉道者。
可我如今要告诉你们,”
伊登为了真理做证明,
“当个殉道者不是一件难事,
可要当一个被万民唾弃的殉道者,就需要一个真理,需要一位救世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