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月!
这个身高、体型、胳膊长短,哪怕他闭着眼,都能一一描述出来,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
甚至,心坎里。
杨明月听见胸膛里“砰砰砰”的剧烈跳动声,死死地低头,不敢抬头看。
可她低着头,似乎都能感觉到皇甫昕眼神的变化。
有些意外,还有一丝非常克制的炽热。
她大着胆子抬起头,同样看见了包着脸的布巾,以及上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她无比熟悉的凤眼中写满了专注,还有几分疲累。
但是在杨明月看来,皇甫昕的眼神永远都在熠熠生辉。
无论是他在看书写字,还是彻夜不眠在这里用郡王的身份当一个普通的仵作。
皇甫昕的专注,他的用心,是杨明月在其他贵族公子从来身上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熟读本朝各种律例,熟知十年内全国各地发生的各种大案,对各地各派系的仵作手艺通过请教学习并亲自上手了熟于心。
他平日里少言寡语,对上自己也不见得能说多几个字,可在杨明月看来,皇甫昕在刑案一事上就是无所不能,她深深地喜欢并崇拜他。
今天,她收到了一块黑乎乎完全看不出什么样子的糕点,香香妹妹信尾告诉她,“……我和永嘉侯比赛谁跑得快,我胜利了,我把好消息告诉你和玉明姐姐,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我们一起努力,变得更加厉害!”
她不明白香香妹妹为何要和永嘉侯比赛。
听了送点心的妈妈的回答,杨明月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心里冒起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如果祖父不答应,她就要偷偷跑去刑部,哪怕只看一眼就走,她也要去。
皇上收回了龙佩,还严厉斥责了他。
他不一定会难过,但一定会废寝忘食地地办差,可能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呼吸相闻。
杨明月静悄悄地走过去,来到皇甫昕身边。
她想抱抱他。
只想抱抱他。
可屋子里有一股血腥气,听说面前的尸体还是中了剧毒而死,杨明月只在皇甫昕的屋里见过人体骨架和各种各样的骨骼,甚至她还亲眼见过皇甫昕用各种小刀,捣鼓鱼、鸡、鸭和猪。
骨骼毕竟是死物,捣鼓一只猪和捣鼓一个死人,也完全是两码事。
杨明月进来就低着头,现在也不敢往尸体那边看,心口“砰砰砰”的剧烈跳动一刻也不曾停歇,可她发现,自己现在和香香妹妹信里说得一模一样。
“心口热乎乎的!”
她告诉自己:杨明月,你能勇敢站在这里,已经非常厉害了。你也要更努力,和香香妹妹一样变得更厉害!
皇甫昕也想抱抱她,还有一个月就要大婚的未婚妻。
可是现在不行,他手上就算裹了好几层,他也不敢脱了伸手去抱他。
所以……
皇甫昕缓缓低头,慢慢靠近杨明月,然后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了一下她的额头。
很轻,时间很短,不过一瞬间就分开。
杨明月看见渐渐凑近的凤眼,也微微低头。
两人额头轻轻一碰,仿佛是两只蝴蝶翅膀轻柔地相触,犹如羽毛般柔和轻盈,被微风吹拂到了一起,又慢慢在空中分开。
“我没事,你放心!”皇甫昕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杨明月不做声,只点点头。
皇甫昕想了想,又说:“三弟的手,经过多次失望依旧再恢复,我尚且未到绝境,绝对不会放弃。”
他难得说这么多,杨明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住没有落下来。
刚被赏了龙佩,被赋予“先斩后奏”的权利,在刑部熬了许久一直被压着出不了头的昕哥哥刚看到一线希望,却在转眼之间,所有一切化为乌有。
坊间流言一次比一次难听,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眼下,堂堂一个皇孙,却在刑部大牢里当仵作。
皇甫昕见她眼睛红红的,竟然朝她眨眨眼:“回吧。”
杨明月摇头,“我再陪你一会,你的刀我熟悉,也能给你打个下手。”
皇甫昕也摇头,“待会有仵作会来。”
杨明月想了想:“我再陪你一会,等仵作来了,我就走。”
皇甫昕没说话,却示意她站在他身后,嗓子哑到快听不见:“这样看不见。”
杨明月依言站到他身后,让他替自己挡住自己不敢看的东西。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泪轻轻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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