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陈庄头便撂下耿老汉,自顾自走远了。
催租子的陈庄头走后,耿家欢快的气氛不再,一家人的心情比之前更加压抑。
耿老汉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沉默了半晌,才用略带沙哑的嗓子道:“如今租子要交七百五十斤,落到手里的粮食就只剩一百多斤,洋芋除开预留的种子,应该能有个三百斤左右。”
“四百多斤粮食,在下一季洋芋收获前,勉勉强强也是够吃的,大家不用太难过。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勒紧裤腰带,把粮食省着吃,过大半年的紧巴日子。”
耿婆子叹出一口气:“今年大旱,原本就是荒年,如今也没什么差别,苦日子都是过惯了的,咱们捱一捱就过去了。”
儿子耿满仓接话道:“爹,娘,别发愁,过两日我就去码头上找活干,打打零工也能挣点钱,家里的日子不会有那么难的。”
儿媳也道:“听说府城里的辣味仙在收购辣椒,先前想着咱家的辣椒没几斤,留着自己做酱吃算了。现在既然家里的粮食不多,干脆就将辣椒卖掉,哪怕换个一二十文钱,买几斤糙米回来也好。”
见儿子儿媳都这么懂事体贴,耿老汉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苦涩,叹气道:“要不是临加了两成的租子,哪怕是荒年,有这高产洋芋在,咱家的光景本来应该是很好过的。”
一想到陈家的临时加租毁了自己的饱饭日子,耿满仓就悲愤难抑:“可恶的陈家,真是欺人太甚!今年大旱,他们不减租也就算了,居然还加租!要不是有顾大人给的高产洋芋在,交完租子就剩一百多斤粮食,要捱到明年早稻收获,咱家不饿死几个人才怪!”
说到这里,耿婆子满脸愁容:“今年他们说加租就加租,还一加加两成,明年万一又加租怎么办?这日子可咋过啊……”
耿满仓咬牙切齿道:“明年?哪还有明年!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最终大半粮食都进了他们的口袋,凭什么?明年咱家不租地了,省得再被他们压榨!”
耿婆子一愣,愕然道:“可是咱家又没有田地,不租陈家的地,怎么种粮食?哪来的吃的?”
耿满仓道:“怕什么?洋芋亩产这么高,只用一亩地,就能种出一大家子一年到头的口粮。而且洋芋种在旱田上,大不了到时候去山上辟半亩荒地出来,不就能种了?”
“这样还省事些,你们留在家里种洋芋,我去码头上打零工挣钱,给咱家买粮买肉买油,日子过得难道不比佃田种稻好?反正我是不想再忍受陈家这么高的佃租了,明年咱不租!”
耿婆子大半辈子都是佃田种地过来的,还从没想过不种稻子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一时被儿子的这个大胆的设想惊住了,下意识看向老伴:“他爹,你看这……”
耿老汉胸中憋着一股气,沉着脸思量半天,最后啪地一声把烟袋一拍,斩钉截铁道:
“满仓说得对,咱们又不是他陈家的老黄牛,五成的租子,还任劳任怨的给他陈家种地。如今有了高产洋芋,怎么都有一口饭吃,就算不租陈家的地,咱们也饿不死!”
“半途涨租的气,受一回就够了,明年——咱家不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