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把门开大了一些,我听见电梯响来着,又没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听错了。
卢景航看着暖光里的文乐,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渴了一天终于看到了水,熬了一夜终于看到了床。
我是想找你去,又怕打扰你。好不容易才管住那两只立刻就想迈向文乐的脚,卢景航嘴角扯出一个笑,意意思思地说了句客套话。
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了,来呗。
说着,文乐就把大门敞开了。
满室的光线温暖明亮,文乐家熟悉的松木味道从门里飘了出来,轻轻擦过卢景航的鼻尖。
有了这句来呗,卢景航也不再瞎客气,纵着自己的心情,大步奔着那一室光亮,和光亮中的那个人而去。
今天回你妈那去了?卢景航进文乐家换了鞋,就瘫在沙发上不动了,文乐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嗯。卢景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今天吃饱了吧,还需要喂食儿么?
卢景航噗嗤一笑:不用了,哪儿能天天就是吃。
文乐坐在卢景航旁边,看着他脑袋仰在沙发背上望天。
你这心情不好得过于明显了啊,是想让我把你哄我那套再还给你么?
那不能,哄你的就是哄你了,你好好留着。
卢景航笑,感觉跟文乐胡乱贫了两句,塞在心里那坨棉絮竟然就消了几分。
怎么了到底,这么郁闷?文乐问。
哎卢景航叹了口气,跟琪琪分手的事让我妈知道了。
文乐有点意外:你妈怎么知道的?
琪琪本来就是我妈的朋友给介绍的,是她们家邻居的不知道什么亲戚的闺女,结果我妈这个朋友前两天跟人一打听,露了馅儿了。
卢景航回想起卢妈妈说的话,脸上的那点儿笑容又没了。
果不其然,生气了,伤心了,嫌我糊弄她,嫌我只顾工作不上心谈对象,给我好一顿数落。
可你这么忙活挣钱,不也是为了给你妈妈治病吗。文乐说。
她觉得自己治也治不好,没必要给她这么花钱,还不如省着时间精力让她早点抱上孙子。
哎我也理解她,病了这么多年,身边认识的病友一个个地走,也难怪她想法消极。总之就是哎
卢景航动动肩膀,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长出了口气,总之就是两难。
文乐也倚上沙发背,跟他一起并排靠着。
开解也没有什么能开解的,就像之前说的,妈妈的心愿要努力达成,病也不能不花钱治,这是一道无解的命题,只能尽量平衡。
况且找对象这事,就算是上心找,喜欢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能找着了,要是随便找个人凑合,对谁也都是不负责任。
不过我这儿,是真没什么姑娘能给你介绍的。文乐说。
我就那么一说,没有就算了。我就是跟你念叨念叨,心里舒服点。
现在舒服点儿了?文乐偏过头来问。
嗯,舒服点儿了。
卢景航也偏过头来答,两个人目光相接,又是笑。
傻笑什么。
文乐转回头去不看他,笑意还在嘴角浮着。
卢景航却还偏着头,目光流连在文乐的侧脸上,从脖颈到下颌,最后落在文乐耳唇上那个的小黑珠上。
哎,我一直很好奇。看了一会儿,卢景航又开口道。
什么?
你这个耳朵眼儿,扎的时候是不是得特疼啊?
啊?文乐一愣,你这思维够跳跃的。
随便跳一跳。卢景航嘿嘿笑,疼不疼啊?
扎的时候不疼,养的时候有点。文乐满足他的好奇心,养个一年养好了,就怎么都不疼了。
我记得你上大学的时候戴的是一个黑色六角形的,螺丝一样的,好像一直都是戴的那个,没换过。
嗯。文乐提了提嘴角,过了会儿才说。
方子阳喜欢。
哦。不小心踩了雷区,卢景航卡了下壳,没继续提方子阳,只是夸道:确实挺好看的,挺酷,挺性感的。
不光是那个六角形,现在的小黑珠也是。
是么,那看来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文乐笑,他也是这么说的。
卢景航见文乐的情绪好像没有因为说到方子阳而低落,话题也便放开了些。
你之前说你爸妈因为出柜不让你回家,那现在你都分手了,还不行么?
文乐嗯了声,没多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解了锁,点了几下,递给卢景航。
卢景航接过手机来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的一个群聊,名字叫「健康快乐」,成员有三个。
你家的群?卢景航问。
嗯。文乐应。
卢景航目光落向群聊内容,最近最长的一段是文乐一月份发的:
好几年都没回去了,不知道您们身体还好吗,今年过年我回家看看您们吧。
下面是不知道他爸爸还是妈妈的回复:
不必了
不必了?!卢景航眼睛一瞪,看看文乐,又看回手机,接着往上翻去。
上面几乎都是文乐发的消息,元旦快乐,中秋节快乐,端午节快乐,元宵节快乐。
元宵节快乐前面又是一句不知爸爸还是妈妈的不必了,那是回复他前年春节回家的请求。
你爸妈怎么卢景航很是惊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两句冷淡至极的不必了。
文乐扭头看到卢景航怔愣的表情,淡淡一笑。
我也跟你念叨念叨,想听么?
想啊,你说。
不是客套话,卢景航是真心想多了解文乐。
我爸妈吧,都是高中老师,家里住在教师家属院,一个院里头都是我爸妈的同事,我算是教师子弟,就在我爸妈工作的高中上的学。
文乐语气平平静静的,但卢景航联想到的却是自己鸡飞狗跳被请过无数次家长的学生生涯,感觉文乐高中的生存环境实在有点窒息。
我小时候成绩好,还跳过级,又考到北京,就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你知道吧。
文乐笑笑,可能觉得自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爸妈一直特别自豪,一直以来都是在享受别人的羡慕,后来我跟他们出柜了,也没闹太大,可不知怎么就传开了。
院里的人太熟,谁和谁互相都认识,我爸妈从模范儿子的爸妈,一下变成同性恋的爸妈,落差太大,他们接受不了。
用我妈当时的话说,就是你搞出这么变态的事来,别人都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的,都在看我们笑话,你让我们还怎么上班,怎么在这院里住着,还怎么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