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在南海分局,夏子珩报了这家咖啡馆的地址。徐以年选了靠窗的座位,等待夏子珩时,他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宽阔的街道细雨朦胧,倾斜的雨丝落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悬挂在门口的风铃传来叮当声响,徐以年抬头,看见夏子珩走了过来。对方穿着除妖局的制服,因为下雨,在外面套了件深色的风衣外套。一段时间不见,夏子珩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等久了吧?”夏子珩朝他笑笑,又展露出徐以年熟悉的模样。他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抱怨道,“本来跟你打完电话就能走了,没想到临时又被叫住,除妖局的事还真多。”
按理说,他们这批毕业生在年底才会进入除妖局,夏子珩却像是已经开始工作了。几个月前,当叶悄还在的时候,他们在烤鱼店里庆祝通过毕业考核,闲聊中谈到关于未来的就业打算,当时的夏子珩是对此最没兴趣的一个。
联想到夏家的变故,徐以年的心情有些复杂,但看夏子珩比他想象中更为适应,心情又放松了些,顺口道:“你进除妖局了吗?”
女店员走上前为他们点单,夏子珩要了咖啡,徐以年点了一杯热拿铁。
夏子珩应了一声:“进的总局。我家里……你也知道,我父母都十几年没管过事了。不过进总局后,周围的同事对我还算照顾。”
见徐以年欲言又止,夏子珩道:“不说这个了,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似乎是因为这些日子的工作习惯,夏子珩坐得很直,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透明的结界悄无身息延展开来,夏子珩布下隔音阵后轻声道:“我哥出事那天,他托人传话给我:五年前屠杀鬼族,除妖局内部有比他权利更大的人在推波助澜。”
徐以年握紧了手里的陶瓷杯,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参与过屠杀的高层不止夏砚哥?”
“为了安全,他让我不要再追查这件事,可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现在想来,他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我。如果我还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管,这件事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这个人一定很危险,我哥才不能直言警告。无论如何,我并不希望自己一直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所以我选择了查下去。”
“果然,我哥给我留了秘密的调查渠道。通过这些关系,我查到了五年前至今、所有职位高于我哥的人的内部资料。 ”夏子珩顿了顿,放满了语速,“我一一核对了这些人的信息,可出乎意料,没有一个符合屠杀鬼族的条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缺少动机,剩下的要么对不上案发的时间,要么已经离开了除妖局。”
“能让你哥特意提醒,那个人现在一定还就职于除妖局。比他职位高的除妖师并不多。”徐以年皱起眉,“都查遍了吗?”
夏子珩点点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反反复复又查了几次,的确没有一个人符合条件。”
“我觉得奇怪,如果他让我做选择,不可能告诉我一条没用的消息还留下调查渠道。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最后一次核对时,突然想到了关键的一点——他说的是‘权利’更大,并非职务更高。他早在一开始就隐晦地告诉了我那个人的名字。”
夏子珩看向徐以年。男生疑惑地望着他,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夏子珩沉默了一瞬后:“小徐哥,除妖局内部有一个人一直挂着闲职,但他声望甚高、连总局都任他差遣。”
徐以年的脸色猛地变了,他微微张开嘴,想向夏子珩确认自己的猜测,却又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握住咖啡杯的手指甚至开始发抖。
夏子珩于心不忍,低声道:“……我哥说的那个人,是你师父。”
第70章 密谋
同夏子珩告别后,徐以年整个人都仿佛丢了魂。
夏子珩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荡,徐以年勉强克制住情绪,还记得郁槐让自己和夏子珩见面后先回他在南海市的公寓。徐以年浑浑噩噩走了回去。
一进门,玄关温暖的灯光如流水般淌下,徐以年却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他忘了换鞋,恍惚地走到沙发上坐下。虽不愿相信夏砚的话,却又知道对方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夏子珩留下指向唐斐的线索。
徐以年下意识想联系郁槐,但想到郁槐正在南海分局审问朝紫,又放下了手机。
郁槐回来时,客厅内光线黯淡,只有几盏装饰用的感应灯亮着,他叫了声徐以年的名字,按亮了客厅灯。室内倏忽明亮如昼,郁槐朝沙发边走去。
徐以年一看见他,下意识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郁槐问:“怎么了?”
“我……”徐以年仰起头,看着灯光下郁槐的面容,嗓音颤抖道,“我师父……可能有问题。”
郁槐微怔,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没事的,慢慢说。”
他头一次感觉徐以年的体温比自己还低,郁槐又起身给他倒了热水。喝了几口后,徐以年慢慢缓了过来,迎着郁槐担心的视线,徐以年低声道:“夏砚给夏子珩留了一句话。”
他将咖啡馆里的事情转述了一遍,说到后面,郁槐的神色渐渐暗了下去。徐以年握住郁槐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着一块浮木:“夏子珩说,夏砚留给他的信息不可能有误,如果真的是这样……师父他…他到底……!”
徐以年说不下去了。他脑海中不断划过和唐斐相处的画面,从现在到五年前、再到更早的时候……十岁那年,算命师算出了他大凶大恶的命,除妖局十分重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秘密监视。
他的父母想办法联系到了唐斐,希望对方能收他为徒。徐母那时几乎没抱什么期望,唐斐却答应了下来。有了这层关系,唐斐从某种意义上成了他的监管人,除妖局不再紧盯着徐以年。
他叛逆期时不懂事,有时候甚至会和唐斐闹脾气。每当这时,一向温柔的徐母都会厉声训斥他:如果没有唐斐,指不定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等徐以年再大一些,明白了唐斐因为他担着什么样的责任,也就不好意思再胡闹了。
多年的相处,唐斐在他心里就像家人一般。
“年年,你不用想他是为了什么。”郁槐将他抱进怀里,抚摸他单薄的背。在徐以年看不见的地方,郁槐眼中流露出冰冷彻骨的杀意。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更深的猜测,但徐以年现在情绪不稳定,他没有立即说出来。
怀中的人紧紧攀着他的肩膀,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温度和力量。良久以后,徐以年深吸一口气:“你那边怎么样?朝紫她说了什么?……有没有和我师父有关的?”
郁槐看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有些心疼,却顺着徐以年的意思,向他讲述审问的情况。
“朝紫意志消沉,无论问什么都没有反应。宋祺不得不命人用了一些手段才从她口中得到供词。”
据她所言,她和幻妖一族作为屠杀鬼族的同谋,幻妖的长老院倒台后她便开始留心郁槐,但后者的行踪太难掌握,她也不敢冒险在自由港动手,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实验室和黑塔的消息彻底刺激了她,意识到下一步就要查到自己头上,朝紫起了杀心,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的少女时期都在埋骨场度过,在里边有些人脉,打听到郁槐进了埋骨场,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朝紫当即决定采取行动。
她将整座情报点都拉入了游戏,之后带人闯入别墅,既是为了保护这些玩家——一旦他们受伤或死亡,她自己也会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害;同时又是为了围困郁槐。
她原打算将郁槐一个人先放出来,特意把他的游戏难度调为了简单,准备趁郁槐同她断开连接、恢复意识的一瞬间杀死他。但没想到施术过程中出了差错,先出来的人阴差阳错成了徐以年。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不知哪一步走漏了消息,绮罗竟出现在了埋骨场。
“朝紫说,绮罗的灭族计划始于八年前,真正的时间可能更早。”
自和平共处条例颁布以来,不少妖怪怨言颇深。朝紫出身于埋骨场,回到正常社会后,更是对诸多条框规矩难以适应,她对宣檀及鬼族积怨已久,八年前,在绮罗上门时,朝紫毫不犹豫加入了对方的计划。
徐以年愣了愣:“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