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你终于要见我了,儿臣好害怕啊……”李坏看着大小姐鲜丽的姿容忽而心惊胆战,后背窜上了一股凉气。
这是父皇,那个与他嬉笑怒骂,狂傲不羁的大小姐。为何我会如此害怕她?李坏不知道。
“他在哪里?”大小姐问道。
“你是说母后?”
大小姐眸光里流转着诡异的光,侧过脸去,淡淡道:“你没有见到他么?”
李坏想到正午时分大非川惨烈的战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从床上滚在了草地上,对大小姐痛哭流涕道:“母后,母后壮烈牺牲了……”
李坏在地上滚来滚去,假痴不癫,不敢再去看大小姐。末几,阴风拂过他的后脖子,一柄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耳边有着大小姐醇厚清雅的声音:“乖孩子,带我去见他。我……找不到他了。”
父皇这是要疯了。
李坏擦着手心里的冷汗,看着走向战火未消的大非川,拖着疲乏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可以回去了,当时大小姐从他指引的民屋里头找到了人便说了句:“有了今日的成就不辜负你从前的抱负,值得欢庆,以后你好自为之。”
她这是祝福,可听起来像是在诀别。
“看着……”大小姐抱着明钰站在涂炭的土地上,望着即将陨落的夕阳。地上燃着的星火逐渐熄灭。那双点漆般的双眸出现了氤氤氲氲的水雾,成了一汪秋水。
娟丽的长眉微微下压,仿若生出了愁意。
“我先让你欢喜一下。你累了……”大小姐抚着明钰的脸颊。玳瑁般的指甲勾勒着那柔美的脸廓。
“你等着我。”大小姐许了他一个承诺,将为此履行到底。
李坏担忧的蹲在明钰面前,眨着酸涩的眼睛,对他说道:“母后,你要是能醒来,快些哄哄父皇。她生气了,我觉得大事不妙啊……”
明钰睡着了。这一睡可能是千年万年。
他的锁骨有个大窟窿。李坏想起吐蕃军退兵后,他欢欣雀跃的朝所剩无几的先锋军跑去。当时他想以母后的盖世武功怎么也得撑到儿臣来救援,可天居然开了这样一个玩笑,那个远比生还的副将要勇猛的军师就那么跪了。
那是一支三丈来长的乘龙箭自他脊骨穿透至锁骨窝狠狠扎在坚硬的土地里。就那样,这个霞姿月韵,艳冠绝伦的军师就消失了。便如夜空里划过的流星,仅留下短暂绚丽让人刻骨铭心的回忆。
“母后……”李坏当时喊不出声,咽喉急剧收缩,未吼泪先流。他像个无措的孩子呆呆的跑到明钰跟前,长着大嘴,啊啊叫了几声,最后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颗垂下的头,看着那双紧闭的眼心里的希翼终于破灭了。
正午的日光有些灼热,只是被云朵遮蔽了,空气是那般闷燥,心已装满了火药,仅一个擦碰,便能燃爆出不可估量的火焰。
“啊!”李坏大声嚎啕,撕心裂肺的惨叫把他的兄弟都吓坏了,都以为他们老大打了胜仗开心过头脑子出毛病了。
李坏自觉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喜怒哀乐流于言表,原以为大小姐也是这样的人,可他看着安静沉默的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真正的痛苦是无法表露的,人只会深埋它独自缅怀。
李坏还未尝到这种无望的悲伤,却也有些体会到了这种无奈的悲痛。
很可怕,比死了还难受。
“她……会很难过……”淳于澈得知大非川的噩耗后,已是几日后的事了。他此刻已说服了于阗王出兵与西域边境诸国联合反击吐蕃。
大非川的围困如今已解,青海保住了,吐蕃军节节败退已到了河口要从吐谷浑退回罗些,于此刻,淳于澈已进入了吐谷浑,今日便能与吐蕃大元帅葛尔.赞婆决战。
“你替她操什么心,有如今也是她的选择,痛苦也是自找的。选了个短命鬼,我看她也守不了寡,就她那滥情的性子,以后又得祸害纯情的少男少女。”
慧觉觉得手痒,看道友眼里的怜惜,便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真想一板砖拍醒他。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多情之人也是重情之人,多情者苦,多情者恼,万事萦于心中,岂不是背负千钧抱负,很累人。”淳于澈为世间那些求不得的事物而叹息,未必只为大小姐。
“她如今太过执着,执念易让人堕入魔道……倘若是她再回头,我还会一如既往接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