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将,誓死不退。你若退,本军师便严惩于你。”明钰那总是洁净的脸颊添了不少伤痕,已然模糊了他那艳绝天下的容颜。他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擦拭着自己的长枪,脸上是严峻的霜寒。
“可我们守不住了,留着也是送死……”
明钰目光如电,冷冷盯着自己的部下,面无表情道:“怕死来战场做什么?”
副将扭曲着脸,哀伤又愧疚道:“我的女儿今年才会叫我爹爹,我的妻子为了生她得了大病下不得床,我家除了我只有我母亲可以照顾她们了。军师,你放我们回家罢。我们都成家立室,不能辜负了家人。”
明钰本是恼怒,可听到部下声泪俱下的哀求,有些恍惚。
“成家立室……”他又何尝不是牵挂着家人,妻子女儿他难道便没有么?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国若破了,家还能宁日么?”明钰站了起来,手里的火焰枪坚定扎在身后。他望着数十丈以外的敌军,说道:
“退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我们若是退了,虽可苟且偷生一时,却一辈子都要承受千千万万百姓的唾弃与怨怪,而最后国破家亡,我们会沦为这些寇贼的奴隶,你的妻儿也将会受这些人的凌辱揉踏。那样的日子你不觉得生不如死么?”
明钰没有搬出军法与家国天下那样的大道理,他知道自己的部下最在意的是自己的亲人,那么就分晓利弊给对方听,当信仰受到外围环境的逼迫,人都会跟随自己的信念。
“你相信你的家人,而我相信天道。我不信这些引发争端祸乱天下的主导者能够得到天助,今日我要拼却一身武魂血丹,来证天道。”
明钰挥动长枪,如从前那般迅疾如雷点在敌军面前,挥洒出一大片黄尘。
“志难挫,
鹰击长空万里阔.
万里阔:
力挽北斗,
气吞日月.
青山座座皆巍峨,
壮心上下勇求索.
勇求索:
披荆斩棘,
赴汤蹈火.”
晨曦的光照在火焰枪上折射出最璀璨的光芒。
或许今日是终点,但这个归程也得他亲自赋上一篇千古传唱的绝歌。
输人不输阵。那个原本想着退缩的副将见外表文弱的军师竟有如此胸襟,已被其高山般伟岸的心志折服。
他的少年意气也上了头,有这样忠肝义胆的军师陪同上路,这辈子不枉做了一回丈夫。
长枪疾走一线,接连刺穿数个士兵的胸膛。犹如柳叶般纤细的身姿穿折在枪身,于枪尖后头反手往回一提,绽开数朵血花。
明钰一抖长枪,左右开弓,长枪抡出数十圈,他的头顶聚集了风雷,在风暴中心的敌军纷纷落马摔成重伤。
他崩身跃入了敌军的中心,直刺吐蕃主帅。而此刻大非川上的先锋军一个接连一个倒下,由一道坚不可破的城墙逐渐成了岌岌可危的茅草屋,只需要一阵大风便可倾倒。
明钰这一击并未刺死敌将,眼角瞥见身后的将士已所剩无几,大非川俨然守不住了,他倏忽间又折回了大非川,把敌军打出的一个缺口堵了起来。
“多谢……”刚才被吐蕃军砍中了大腿的王义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明钰吞吞吐吐的道了声谢。
若是军师稍迟一步,他便会被敌人拦腰砍断成两截。
“你的过失我还未曾惩处,活下去,好好弥补如今的败仗。”明钰口气不善,救王义是为了交代上头的追责。
“军师……”王义眸光一闪,忽而叫了明钰,语气依旧犹犹豫豫。明钰哪有心思来理会他。
“军师!小心!”刚才与明钰说话的副将这时大吼道。
这一声撕心裂肺,仿若大非川裂开了一道缝。晨曦被云朵遮蔽了不知何时竟染上了血红。明钰错愕的看着天空。他看着晨曦消失在了眼前,而近在咫尺的是吐蕃大军胯下的铁骑。
昆仑山口行走着一个黑影。
一个紫衣少女走在黑影前,少女戴着面纱,露出一双湖蓝色的眼睛,这便是伽罗。
昆仑山口举目都是黄沙。此刻大风吹来,遮天蔽日,天地愁惨,暗淡无光。
“呃……”伽罗身后的黑影忽而蜷缩成了一团。她不由停下脚步,沉默的转身看着身后人遽然发生的变化。
大小姐眼里划过一丝嗜血的疯狂。她捂着胸口,煞白了脸色,汗珠如黄豆般从她的额头疾快滚落。
“我的心……”她的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