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还可以带走一些残兵,可他不要了。
“够干脆。”但她也舍得。
大小姐温淡的一笑。嘴角缓缓溢出了血红。她已造业多重,要承受无极罪愆的严惩了。
胸口隐隐撕痛,仿佛有根经脉崩断了。大小姐拂着胸口,缓缓坐在了峰顶。
“诶……都散了罢。”李思欣看着影壁外头的鬼哭狼嚎,终于扯动了手里的麻绳。
七十二峰出现了一个个喷泉,像是千万朵梨花争相开放,放若又降了一场滂沱大雨。地下埋着的金沙被水冲刷,四处奔流,夹杂着土壤灰尘枯叶动物腐化的尸体,从金黄色逐渐暗沉,最后成了化成了泥浆,浑浊不堪。
“我的金子!”这些活到最后的人见到金子泡了汤,生无可恋,忧愤欲死,神智恍惚,一个个竟都疯了起来。他们滚在泥浆里,喝着浑浊的金水,又哭又笑。
李思欣搓着脸,抵不住心里的愧疚,对大小姐说道:“他们原本是好人。”
如果不是地下的金子,他们同样会慷慨赴义,替兄弟两肋插刀。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委实有些不公平。大小姐丧了良知,也已近妖魔。
“成大事者,必须坚定。若无抛弃一切的决心,那么之前所受的委屈,所背离的人,都是一场笑话。”
“他们虽是因我而死,却不是无辜者。我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倘若他们视钱财如粪土,万众一心,心无旁骛,此战必胜。金钱与欲望,友情与忠义,他们选择了前者。我有罪,却无过。”不能只怪她。
士兵作战受不住诱惑颓废士气,按军法本就是重罪。他们虽是可怜可不冤枉。
“你不会累么?”夜里能心安理得的入梦么?
“杀人者非是我。”他们并不知道大小姐才是主导者,要恨只会恨杀死自己的同伴兄弟或者是对头。
李思欣不说话了。
大小姐看他的脸色,若有所思着,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唇角微扬,双颊漾起了一抹红霞。
“你想做好人。”
“那就这样罢。”
大小姐伸手在剑门关上空虚划了一道弧,把雄山峻岭连了起来。她对李思欣言笑了几句,随后施施然的走了。
“想做好人,先给百姓做些好事。你也安分守己不了,既然要做便要让人刮目相看,万人瞩目才是。”
“李思欣,你自由了。”
曾救他出地宫的恩情在今夜彻底划销了。大小姐祝他平步青云,一举成名。
“你也要小心。”李思欣想到大小姐已经实现了对阴阳家许下的承诺。如今地道已通,心怀叵测的夜神自是会忌惮大小姐,怕是会恩将仇报。
“他的雄心壮志可不止这些……或许还有用到我的地方。”要成大事,可不是凭一己之力便能完成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还有两个人。”大小姐负手停下了脚步,忽而转了方向,脸上的笑容转淡了。
“还得把一只兔子找回来。”
那只小兔子有些傻。
李思欣想起了她在扬州说的话。她要救两个人,牵挂着一个人,还要去试探一个人。她救的人多,害的人也不少。究竟是恶人还是善人?
李思欣看着剑门关里疯言疯语,油染生出愧疚之感。他这是在助纣为虐。
他得给巴蜀百姓做些什么,弥补今夜的过错。
人一辈子要走多少路?走过了那座桥,才知道原来桥上的风景。如果不曾走过那座桥,而是听人说道,可会放弃那座桥?
喔。原来是这样。吓?听样子好新奇。啧。那真不够看。
娉婷惶急的逃窜。她想着把全天下的路都走完最后累死算了。
她明白了件事……很害怕。
皎月与张庭春也算不到她们那几句话回给娉婷带来翻江倒海的震动。大小姐嘲讽她伪善对她戏谑不屑,按原理那也仅仅只能让她心酸心凉,即便她恨着大小姐顶多再多加一分愤怒。
可不只是这样。
她好难过,就在那间屋子里她很想割腕自杀。她想走极端做傻事,然而缘由是为了让那个无情无义的人内疚惭愧。
仅仅是这样。
即便对待她爱慕的人也不曾这样过。她会想要死在那个骗子面前。
其实先前她也做过傻事,不顾一切的想要去找她,连地狱也跳了。这种执念究竟发自哪里?仇恨?
不止是仇恨了。
她捶着胸口,抹着眼泪,凄惶的奔跑着。她脸上手上脖颈上的纱布已经散开了。此刻狼狈的就像只从屠宰场里逃生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