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放若一个殿堂。灰暗的光线悄然从窗口一角钻了进来。背光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片的花瓣。它在记忆里褪去了曾经的鲜艳。灰暗萧条。落在掌心里是绝望的温度。
“你从前踏五彩祥云,捧灿烂花枝,穿着一身红衣金甲,出现在竞技场上。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勇士。”琼脂般的鼻梁凑在蔷薇花前轻闻。模糊的视野里开了朵颓废之花。大小姐清亮的眼睛朝张庭春斜眄着,那眼底流动着温软的波光。
这是个完美无暇的玻璃娃娃,举手投足风流天成。
如果她不是疯子,如果她不会邪术,那么张庭春会兴起一些慈母般的怜爱。
“跟我走罢。”大小姐朝她伸出手。惶惶惊恐的张庭春像个风铃似的左右摇摆。
“我带你去吃晚饭。”大小姐挂着温柔的笑容,不紧不慢地邀请道:“过了今夜,我会离开这里。”她的手心上终于落下了一只僵硬的手。
大小姐垂眼凝思了会,对张庭春愈加温柔的微笑。她背过了身子朝房门外走去。
在开门前,她又回望了眼身后人,微笑里带着些许魅惑。
她们在玩一场游戏。
“你若是能爱我一日,我会让你如愿以偿。”昨夜她募然揭开了她的纱帽把她抵在墙上,温情脉脉的看着她。
今夜她亦是那般把戴着黑指套的手按上她的心口,一步一步将她压上了冰凉的柱子。
“你能爱我么?”她的目光变得坚硬,仿佛勇士的剑,就那样骄傲的指着心上人,宣布着爱的归属。
张庭春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这堕落的美丽,不仅唏嘘。
她昨夜就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这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丧心病狂,乃至让人忘记了恶心唾弃,只是被狂风暴雨击打后的迷茫惶惶。
“这个游戏,你玩不了啊……”大小姐蝶翼般的眼睫投下灰暗的阴影。她微翘的唇戏谑的扬了扬。
咯咯。她转身走上了长长的过道,木屐鞋踏在方砖上响着冷冽的声音。
张庭春像个破败的布偶从柱子上滑在了地上。
脚步声顿了顿,面前那个女子在拐角处朝这边回顾了一眼,这临别时一眼,艳美绝俗。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张庭春不由自主又去看她。
她微抚云鬓,含笑着搭上一个粗壮的手臂。
“今夜睡哪里?”
“只要美人喜欢哪里都可以。”曾景田如捧至宝般把大小姐抱在怀里。
“由我来选择?”大小姐微微一笑,腮晕潮红,羞娥凝绿。她伸手推开身上的咸猪手。
“美人,你想去哪?”曾景田道貌岸然的模样此刻碎裂了,如饥饿的豺狼要扑向大小姐。
“既然曾老爷让小女子选择,那您可得听我摆弄。”大小姐解开了腰带套上了曾景田的脖子。
“你家主人平日里就是这样训练你的?”曾景田有些懊恼,他可是堂堂一方长官,天高皇帝远,他可是这里呼风唤雨的土皇帝。这个女人太不知分寸,敢这般戏弄他。
“我的主人……”大小姐美目流转,婉婉一笑。她自称是美人谷村寨长老奉送的礼物,是来投其所好的。
“敢问曾老爷,可会爱我?”她离得这个男人很远,可目光却一直牵住他,带着他追逐跑闹。
“爱……当然爱……”曾老爷说了些欢客常道的情话,最后狠了蛮力把大小姐压在了扶栏上。他急色的要去吻她。
“啪!”大小姐放下了手。曾景田立马阴沉了脸。
她眼角余光垂在地上,又慵懒的微笑着。精致的盘扣一颗颗解了开去,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纱衣。
曾景田刚要发怒,见到这景象,立马转了脸色,堆起殷勤的笑容。
大小姐褪下了红衣红裙,穿着单薄的黑纱底裙。她滑腻的肌肤上落下几许发丝,那抹雪痕犹如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教的圣山,瑰丽壮美。
“小妖精……今夜老夫要折腾死你……”曾景田怒吼一声,像只恶惨了的野狗疯狂的朝这座峰峦追赶而去。
大小姐又绽开了俏皮的微笑,从他的怀抱里滑了出去,靠上了墙壁,她从未正眼看过这个人,只拿着余光斜斜流眄,正是老道熟捻的妖姬勾引欢客的姿态。
“你给老夫站住!”曾景田跑得气喘吁吁,他过掼了声色犬马的日子,一身富贵病,看着壮实,精气早就亏空了。回廊里回荡着柔媚的娇,喘声,还有欲求不满的粗暴声。
张庭春坐在院门口,呆呆的握着手里的布偶。
曾景田是她的男人,虽说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分,可一直很敬重她。
因为她长得很美。男人把她视如珍宝。
其实曾景田对他前一位夫人并不好,心情不好便打骂妻儿,他大老婆是被他逼死的。所以他的儿子讨厌老子一直想取而代之。
可暴虐的土皇帝却对她很好,锦衣玉食,高床暖枕,奴仆丫鬟,有求必应。
正如她母亲告诉过她的一个理:女人一定得有张漂亮脸蛋,就是无才无德,也有男人把你当宝贝。
张庭春不是个蠢女人,远比她母亲更精明。
她不争名分,安分守己,以方士的身份守了曾景田这个男人整整四十年了。从韶华少女成了迟暮美人。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那不是男人的爱,而是富贵荣华。她的母亲后半生都是在道观里度过,晚景凄凉,故而她明白女人光凭美貌只能活好上半辈子,想要安度晚年,还得靠手段。
她知道靠自己是无法保留荣华富贵,那就得靠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