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惨白着脸色,靠着龙座闭目养神,不说任何处置,而知晓内情的大臣们则是城惶城恐,跪在大殿里,气氛愈加肃穆庄严,俨然如冰窖。
“生是为了什么?人一出生便是混沌,无恶无善,受到各种制约,一生是从恶走向善。”
“光是什么?烛火、星辰、日月,有人一生见不得光。”
“混沌啊……再次蔓延大地,秩序啊……不复存在。大地已然千疮百孔,光明是个伪君子,生命是个肮脏鬼。眼下,万籁俱寂,被扭曲的一切终究烟消云散,天地回归黑暗。”
大半夜,山林掩避中的吊脚楼里响着琴音,还有一个人的乘兴感慨,看这屋子的地势,就像一只卧踞在山里的老虎,打着酣眠,等着猎物无意识地走入地盘。
不是威吓,而是伏击。
琴室里一女子盘坐揉弦,搁在她膝上的琴殊为好看,琴板色为玉绿色,木质坚硬,且带有香气,这是由似绿檀却是更甚于绿檀的珍贵木材所制,它叫金丝楠阴沉木,色泽远比绿檀鲜亮,贵如玉石。
琴声似流水迢迢柔婉舒情,瑞兽香炉上方盘旋着袅袅香烟,站在窗前的男子侧身看着抚琴女子,他的背后下着缠绵的春雨,万千柔情溶在了那双眼睛里,男子饱含情意的注视,仿佛与琴女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绿色的春衫漾着一圈圈波纹,琴女眉眼低敛,全神贯注地抚琴,对窗前的男人视为无物。
“你好像变了很多。”男子温柔地启唇,话里都带着糖丝。
“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就像一只小兔子,毫无自保能力,安静乖顺。”
琴女眼波流转,她本就长得艳冠群芳,情态微动,便由画中仙成了着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遇上我,你的本能与天赋才能尽情发挥,你该感恩。”男人说道。
“我待你与她不同,我让你存了一丝善良,没有抹去你所有的人性。阿姈,你要知道,对你真正苛刻的是生命,它阴暗丑陋肮脏卑劣,所以不要对人收起所有的防备,也不能全然相信你的爱人。”
“当你没有选择的能力,任何人都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你,蹂躏你,甚至杀死你。”
娉姈垂头,脖颈弯成美丽的弧度,她柔顺地聆听,从未正视着对方。
男子低笑了一阵,走至她身边,在她松散的发髻两侧各插入了一支桃花。娉姈如今恢复了乱人岗的穿着,春衫绿罗裙,青丝垂及腰,在恶魔窟里,她散着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玉指绞着柔韧的琴弦,与妖魔共存于黑暗。
树林子一动,跳出一个背着弓箭的黑衣人:“少主,大事不妙,大当家遇害了。”
男子沉沉应了一声:“嗯。”
“少主,凶手留了字条,要少主亲自过去取大当家的头颅。”
男子笑了声,低柔道:“还藏这一个人,我也想见见了。”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有抹黑影,树一动,影子也动了……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盛在托盘里,那双眼睛死死瞪着上方,惊怒未消。卫雨蓁用块红布遮住了他,然后倒了一杯酒,酒杯放在唇边转了一圈,酒液沾在她的唇珠上,缓缓滴在了酒杯中央,她垂眼看着杯中的涟漪,眼睛里泛着冷笑。
蛰伏再久,终究要正面相对。
“主人,为何不换装束?那人要是看到你的真面目,会给你带来麻烦。”
“今夜云象诡异,会有一场紫电风暴。”卫雨蓁冷冷盯着桌上的豆油灯,忽而把手里的酒杯掷了过去,她那一张讨债冤魂般的脸色,淹没在黑夜。
“就是你想见我?”忆盈湖的戏楼外出现一个男人,那正是卫雨蓁要等的人。
男人手里并无拿着灯笼,身上套着一个黑斗篷,连眼睛也遮盖了,除了卫雨蓁谁都会惊诧:这人难道是瞎子?
卫雨蓁连句招呼也不打,抽了桌下的一条银索攻向了斗篷人。
“这链子真好看,但不合适我。”
卫雨蓁冷笑:好看!那就让你好看。
“你很想杀我啊……可以告诉我哪里冒犯了你?”
卫雨蓁屏息凝神,死死追缠着这个男人。
“阁下不是男子罢!你这功夫我似曾相识,不如说一下你的师傅,或许我们会是……”
卫雨蓁咬牙,聚起了毕生功力绝地一杀,银链终于捆住了斗篷人,她连一口气息都梗在喉中,安静得就像一抹幽魂。
猎物已束手就擒,卫雨蓁五指一张,一只灵蛊出现在她手里,斗篷人笑道:“这虫子居然会听你的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终于带了一丝狐疑。
卫雨蓁咽下冷笑,她知道这人既然问这句话,已经是遇上了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