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士请坐。”靖国公客气地让丫鬟送茶,一举一动露出贵族的优雅与风度,他年轻时候必然也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看他的几个孩子便知多半遗传了父亲。靖国公在李冶心里的印象尚可,虽是政敌,但对方勇略与智计足以服众。
朝堂里混的人,又岂会是善类,而无德无才的人根本无法置身于朝堂的风暴中心。靖国公城府深沉,至今李冶也对他忌惮。
李冶如此看得起靖国公,对方亦是不敢轻看这个化外之人。
靖国公早在揣测皇帝与李冶的关系,他淫浸官场数十载,自小看着朝政的风波,当年他随着父亲旁观了场惊心动魄的王权之争,如今的皇帝如何登基,如何稳固王权,他历历在目,若说对李姓士族,皇帝的戒心更甚于所有权臣。
但皇帝对李冶的宽容与重视,各中原因,一些老臣心知肚明了。
“明钰伤势严重,又深蛊毒之害,被劫去时已人事不知。”靖国公忧心忡忡地扶额。
“不知贼人可与国公传信了?”李冶问道。
“她们用毒镖刺伤了家丁,写下血书,要老夫七日内赶到扬州柳姑娘胡同。”靖国公说道。
从赤昀到扬州马不停蹄,七日内倒是赶得上,只是靖国公身受重伤,受不住旅途颠簸。
“此事圣上已有对策,正有两位武林高手马不停蹄前去赴约了。”靖国公似乎放下了心,李冶也不多问,只是带了一个消息给他,随后告辞。
“你的脸色很难看。”出了赤昀城,慧觉看着沉默不语的李冶,伸手去拍她的肩膀,暂时不去想自己的烦心事。
“我本来是该祝福她,但是今日靖国公的态度,让我……担忧。”李冶想起靖国公得知卫家大小姐失踪时惊讶的表情,虽然对方言辞都露着关心担忧,但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让李冶心沉了下去。
在那个家里,那只被宠坏的小奶猫还能够肆无忌惮,无忧无虑地生活么?虽说孝烈侯另置了家宅,但他真能不让大小姐受委屈么?
“只有这些?小孩子总要长大的,你见过那个女孩子嫁人后不受气的?我娘从小到大从没上桌吃过饭,我爷爷总把女德放在嘴边,还念念不忘他从前的荣耀,都改朝换代了,还留着那股子酸腐的规矩约制妇女。”
“我想能够想我这么豁达的男人不多了,但遇上了千古情痴,我甘拜下风。”慧觉长吁短叹,眼里又透着欣赏,他说:
“熊孩子啰嗦烦人,但她有些话听着有些道理,离经叛道起来不让我讨厌。她是个不容易伤心,没心没肺的丫头,我不担心她受气,估计到时候被气的会是招惹她的人。你看就连修养极佳的方士也要被气成一个包子。”
李冶抚着马背,回忆着与她一起的时光,永远是对方在闹,而她在一边无奈地欢喜着。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习惯了她的为人处事,才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只是当时不舍得说出真心话,错失了机会。如果当初承诺的不是一年,而是一辈子,或许会得偿所愿。
“那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看她回来后都做了什么?又是舌战酸儒,又是与鸿儒据理力争,连那个狡诈阴险的宁温舒都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昨日在擂台上又占尽了风头。她啊!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世人看,她对孝烈侯的赤诚忠心。”
慧觉说得很狠,李冶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成了苍白如雪。
“天涯何处无芳草,除了她,未必找不到第二个,或许还有比她更好的!你别想她了,以后你的人生大事交给我了。”慧觉带着不屑之色的语气安慰李冶,然后拍胸脯担着保票:“女孩子多得是,就她卫府出来的香一些么?”
慧觉跨马急驱,还不忘戏谑着道友:“听说扬州自古出美女,你或许会遇上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
天色常蓝,白云闲逸,春日和煦,安静小道上走着两个化外之人,而另一条官道上正疾驰着一辆马车,卷起的尘埃把马车壁上带着官家标记的图徽遮掩了。
昏昏沉沉里,仿若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沾着血迹的床单,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一排阴森森的钩子剪刀,还有浓烈的酒气,耳边时不时响起擦嚓嚓的声音,好似有人在修剪东西,究竟在剪什么?红绫?彩纸?花草?
可是转眼去看身侧,赫然看到一个黑洞洞的血洞,仿佛触到了伤口,一阵头晕脑胀,脑袋里出现了魑魅魍魉,一个个叫嚣着要冲破天灵盖,肆虐凡尘。
最后那个一直剪东西的人抬起了脸,那双稚气的眼睛藏着不喑世事的纯净,而她的脸掩在紫纱之下,不知庐山真面目。
“你醒了?”耳畔有个湿湿,软软的东西,温柔的呢喃声,急忙把飘散的灵魂抽回了躯体。豁然睁眼,便看到一个小脑袋紧贴着自己的颈窝,那个小脑袋比梦里的可爱很多,脑后挽着好看的双髻,她的两鬓编着油亮的麻花瓣,精致又俏皮,耳后垂下的发环沉甸甸的,好像又长了很多。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她把你毒哑了?”身上扒拉着的人不是大小姐还能有谁那么猴?
“你叫我什么?”头痛欲裂里,有些意识不清,说话也有些呆滞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