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大小姐心不在焉道,低头靠上了明钰的肩头,另一只手伸出了温暖的斗篷往对方的后脖子探了进去。明钰掩着眼帘,纹丝不动,轻拍着她的发鬓,掸去上头的雪。
大小姐手掌心凉凉的,已经触摸到对方战栗的肌肤,唇角漾出快意的笑容,低低笑道:“你是不是早就中意我了?藏着我的簪子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明钰一把按着胸口乱动的爪子,气恼道:“你想让我得病么?玩够了罢!”
大小姐咬牙,咬了他一口,跳了开去,从地上掏了两把雪丢在身后人身上,翘着尾巴,飞也似地跑了。
“凌明钰!你这个死傲娇,原来早就喜欢我了!却对我那么不好,总欺负我!你给本小姐等着,以前的帐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这个声音飘了老远,像一阵飓风似的。
“她俩真是有趣的冤家。”李意时不时地回眸去看那个艳光逼人的军师,摇头晃脑,感慨万千。
“也是难得。”李冶沉默了半天,说了这句话。
“嗯?难得?”李意揶揄道:“是很难得。”
李冶又说道:“江湖那么大,有幸遇见,实在难得。”她的话透着心酸感。
平生知己能有几人?
李意啧啧叹道:“在下的难得与居士不同。良辰美景,人难得。”
他指的是美人。
“此时此刻,在下仍旧觉得那个扮做女娇娥的人非同凡响,是我见过最耀眼的美人。”李意随后有加了句:“他第一眼就让人起了爱慕之心。”
这便是为何沙罗曼如此迷恋军师的缘由。
让人第一眼就爱上,似乎像个神话。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仰慕强者,因为他坚不可摧。
“公子喜欢牡丹,因为它任是无情也动人,那公子认为海棠如何?”李冶问道。
“海棠艳丽多姿,风韵动人,自是极美。”
李冶转开了目光,她手上的灯笼一晃一灭,神色琢磨不透:“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是万花里开得最长久的那个,喻意是无尽的等待。”
李意看着提灯的道姑,眼里泛着淡淡柔光:“在下认为卫小姐的性情更似桃花,外貌而言,倒是灿若蔷薇。”
李冶说道:“我指的不是卫小姐。”
李意再看看衣着鲜丽的明钰,若说把他比喻成海棠,却是少了分魅人的风情。难道这样一个镇定从容的人也有动情的那一刻?
“听峪口村的百姓所言,青州城南云门山有个龙潭湖,最近法会不断,以少女献祭神灵。这个智清带走了寒衣的姐姐紫云,又带动村民烧死寒衣。残害无辜,奸,淫妇女,令人发指,今夜会是他的劫数。”
李冶口里的寒衣便是昨日大小姐救下的男孩,男孩的父母为了升官发财,把女儿献祭给所谓的法王,又把极力阻止的儿子当做邪灵除之。
“这个华藏门潜藏西北一带,想不到会在中原出没,他们这是要染指我七玄江山了么?”李意温雅的脸现出一抹愤慨。
“邪魔外道,决不能再容忍这些祸国殃民的祸患。”李冶冷定道。
龙潭湖与南阳湖等水系相接,四周群山环抱,北面与青州城南门隔着护城河相望。由于群山环绕,甚少受风,湖面波澜不惊,水平如镜,倒映着云门山的亭台楼阁,又故曰:地镜倒悬。
此刻夜幕已降,按着这时节,青州城的百姓早已吹灯休息,只不过最近法会频繁,龙影潭这儿人山人海,亮如白昼。
百姓们不到子夜,是无法安眠的。
“这些百姓痴愚,才让这些歪门邪道肆意猖狂。”李意对着湖畔便虔诚跪拜的百姓,摇头叹息。
“战场上农夫为了自己的君主勇往直前,以身殉国,也会为虚妄之言而迷了心智,由着别人驱使。他们也是无法克制欲念的可怜人。”李冶倒没有愤世嫉俗,凤目平静如水,对盲目的百姓带了些宽赦之意。
“居士悲天悯人,在下实难苟同。这些妖人装神弄鬼,谋财害命,固然该死,但被骗的这些百姓难道就无辜?昨日那个孩子无缘无故便要被亲人族人残害,难道还能说这些百姓只是愚昧而已么?在下看来,这些替妖人为非作歹的百姓更是该死,亦或者,他们才是主导者。”
李意愤慨,这个一贯温雅的公子,露出了嶙峋的傲骨。
李冶微笑,看着李意微微晗首:“你这话也有道理,这些人是受了虚妄之心所操控。智清不过是传播种子,人若是没有虚妄,也无法让种子开花结果。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有苦难,是自己的业力所造。药物只能控制人的意志,尚可救治,而心成了魔,是无药可救的。”
她温柔的眼神倏然冷厉,仿佛电光石火,带着一股杀伐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