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广袤星海中的舰船上,你瞻仰着这副保存良好的艺术品。
它装在巨大的全息相框之中,蕴含着古旧的陈色和丰富的细节,丝线编织出的画面,宛若历史中一道真实的剪影。
你明白,这也正是人类帝国的史诗的传奇。
千万年后,人们会瞻仰,会惊叹,甚至很可能将如今的故事视作某种编撰的神话,这些在宇宙中为人类的未来而征战不休的,战无不胜的星际战士与原体领袖。
尤其是那些原体,他们的力量,简直与半神无异。
壁毯以艺术的手法,极尽详细地描绘了每位原体的形象,他们都以战斗的雄姿出现在这悲怆的战场,充斥在无尽的战火与鲜血之中。
帝国之翼,帝国之刃,以及各种你无法分辨,感到十分陌生的图案……每位原体都有各自的军团纹章与称号,他们都来自人类的基因科技的极限,都是伟岸的,强悍的人物,仿佛都是人类优良品性的某种具现化呈现,浑身散发着无可比拟的魄力与光辉。
你很轻易地就能从其中找到圣萨多基,只有他有一双炽白翅膀,且高飞于天空,同时,他也是距离异形和混沌敌人最近的战士,深陷敌阵,手举长剑,刺破苍穹和黑暗。
但你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大天使的英姿上面。
而是紧紧盯着一个角落,那里有个挥舞披风如双翼的,发色如夜,面庞似雪的瘦削人影,随着冲刺,黑暗的披风飞于他背后,如恶魔的蝙蝠双翼。
他栖息于众人的阴影之中,尖利的长爪撕开异形的身躯,锋利如影刃,更如黑夜中落下的寒冷的雪。
渗入骨髓的冰冷爬上你的脊椎,为你带来一股如置身严寒的战栗,光是生理性的想象,你的身体就似乎在骤降的温度中缺血了,麻木的感触在肌理中像冰封水面般缓缓冻结弥漫开来。
舱室的密封门开启的机械声将你唤醒,圣萨多基从舱门中走入房间,他刚与前舱指挥中心的舰长商讨完一个小型会议,由首席领航员规划好了星系间的航行路线,他们将度过约为半个月的漫长旅行。
在自己军团的舰船上,即便是有着善战和警戒天职的大天使似乎也放松了心绪,他并未装备战斗用的金色全套盔甲,而是只保留了简易的仪式性内甲,将最厚重的板甲和负重都卸去了,从束缚中挣脱的双翼也从容而自在地拢在肩后。
但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耀眼,金铜色的铠甲只包裹他的胸膛和窄腰,修长的胫铠雕塑着他的双腿,裸露的坚硕臂膀有着肉体的色泽,禁欲而完美的肌肉线条,只有洁白的长袍笼罩于肩,让他能依然保持着肃穆高洁的姿态。
圣萨多基来到桌台前,自己亲自动手,往高脚杯里倒了半杯酒液,红色的温润液体滚入玻璃杯,而后液面平稳,他举着酒杯慢慢踱步来到你的身边。
你很感激他的体贴,这些日子以来,圣萨多基做了些改变,他不再全神贯注地注目在你身上,哪怕与你共处一室,他也会先做些其他的事,再若无其事地和你聊天,不给你造成窒息,无助的被困感。
虽然你不明白大天使改变的原因,但你确实因此有所好转,又或者,也可能是你每天摄入的食物和药品里的镇静成分。
“你在欣赏我的藏品。”圣萨多基抿下一口酒液,才开口道。
你依然对他有反应,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你的心脏颤抖地紧缩成一团,耳尖都变得滚烫通红,你说不出话,只颤着点了点头。
圣萨多基并不盯着你,而是将目光投注在这副壁毯之上,就像陷入什么回忆,满足和怅然似的,“这是我的血亲兄弟们。”
“我……我知道,”不知为何,你很想多说些什么,虽然你声音中的颤意实在很扫兴,“你们是原体。”
你将那些伟大的、强悍的、至高的等等一系列经常冠于这个词前面的形容都省略了,但光是你语气中的敬意和慎重就足以说明一切,哪怕是你这样的底层居民、帝国凡人都明白“原体”的意义。
圣萨多基表示欣赏地倾听,没有任何打断你的意思,“继续?”
你含含糊糊,再也说不出什么。
接着他露出一个微笑,一个你有些说不清的,仿佛饱含苦痛、自豪和忧伤般的笑。
你只知道他们是来自旧日帝国的基因实验室的实验原型体,他们的力量无可想象,他们是昔日辉煌人类的遗产,遗留给你们这些四散于银河之中,孤立无助的人类世界的希望。
你对他们的真正经历,经受的磨难,千年的战争,恢宏的远征,哪怕是这样的超凡之人眼里,都是如此黑暗而绝望的宇宙中,他们为人类帝国流下的每滴血和泪,你都一无所知。
人类生而自由,原体生而责任。
你没法对他们做出任何评价,没有能力和他们感同身受,圣萨多基不为难你,他也并不显得高高在上,只转而一笑。
“我对您……您们,”你发颤地努力说道,满怀坚韧和倔强,气音形成一个别扭的词,“是很尊敬的。”
这份尊敬绝不是由于原体生来的力量或权威,而是某种来自你的灵魂深处,你的信仰和意志,对整个人类的长久存续和遍布银河的浩瀚荣光的信念。
圣萨多基有些意外地看向你,他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深刻的,不谋而合的信念,以及对他的存在的强烈炙热和依托,但那又绝不能被视为是崇拜,天使之主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