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死在外面了,她该如何是好?
长平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绣针将手指扎破,血伴随着疼痛流出来,在她刚绣好的帕子上染了个红点,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止不住,她凝望着帕上的绣花,呆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想明白,只是越想越害怕。
直至阁中油尽灯枯,没有小妖来添火,天色晚了,长平收起绣针和丝帕,恍恍惚惚的穿过廊下红木道想要回房。
不知为何,在木廊中,她突然没有忍耐住,暗暗抽泣起来,眼泪沾湿了她拿来掩面的袖子。
接下去的几日,长平又病倒了,吓坏了一群小妖,头顶铜盆,拿着白毛巾,在她床边战战兢兢地伺候她,生怕山阴大人回来,看到这副状况,马上要杀它们的头。
已至夜深时,长平睁开眼睛,她侧过头时,从额头滑下温热的毛巾,喉咙疼痛不已,但并未发热,实在用不着冷敷,但这些小妖怪不懂医术,只知道什么都往她身上招呼,拼命想救她。
长平知道自己病的不严重,看着屋内一众或捧,或顶着器具的小妖,绿面獠牙,奇形怪状,有的瞌睡了,有的还拼命强撑着,她只觉得头痛不已,柔声让它们赶紧去休息吧,她这边不碍事的。
小妖们纷纷睨她几眼,低头叽里咕噜了一番,似乎是由于她这个人类女人对它们没有震慑力,比起可能因为照顾不周,害爱妾大人死掉而触怒山阴大王,导致自己丢了命,它们更觉得自己该待在这里,小妖们毫无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在人类病人危急时提供什么帮助,还以为自己从人类那学来的拙劣手段就是生病时所有能做的了,一定有效。
毕竟妖怪是不生病的,只有导致人生病的妖怪,从没见过在病床前伺候人的妖怪,它们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很滑稽。
长平无法命令这些小妖,只能和它们大眼瞪小眼地在闺房中对峙了一会。不知何时起,外头似乎突然刮起风来,吹得窗子震荡响动,有个蓝皮尖牙的干瘦小妖嘀嘀咕咕,爬上窗台,要将窗锁扣严实。
猛然间,整座锦绣城突然暗淡了一下,妖风呼啸,像是有一股剧烈飓风划刮过窗边,木窗被震得大开,小妖被撞飞,从窗台滚落下来,倒在地板上,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大王……”这趴在地上,瘦骨嶙峋的小妖哆嗦了很久,才颤巍巍,瑟缩地说,“山阴大王,回来了。”那副饱受惊吓的模样,就像见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似的。
长平已经从床上起身,她还穿着白色的里衣,拨开挡路的小妖们,就来到了像落叶般颤颤摆动的窗前,可当她将头发拨至耳后,向外看去,依稀也只能看到混浊的黑夜,线上灯笼暗淡无光,街道景象模糊,没有看到山阴的身影。
妖仆则纷纷惊恐紧张不已,“山阴大王回来了!”长平没来得及披上外裳,就奔出了卧房,在红木楼梯上一路奔下,整座锦绣阁楼都很昏暗,长平彷徨地四下张望。
在她身后,拥挤的跟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小妖,有股如幽魂的红色雾气,庞大到将整个锦绣城上空笼罩,逐渐浓重着,当长平抬起头看向天空时,有什么东西倏然奔腾而下,冲过她的身侧,在红廊里一路穿行,飞快地冲入了廊侧的房间。
房门重阖紧闭,声响巨大,在颤动的雕花木门之下,有股非常诡异、浓烈的红雾缓缓溢出,像是有什么在里面喘息。
长平小心踱步,来到廊道的拐角,扶着承重柱,看着那间房门,小妖们叽喳拥挤,突然推出一个代表,一只长得和饥民一样的,肋骨凸出,腹部凹陷的,畏缩瘦小的丑陋妖怪。
长平垂眸看去,看到那只小妖胆胆怯怯地摸到了门边,应该是畏惧于后面那些冲它露牙威胁的其他小妖,它颤抖着瘦瘦的手,要去敲敲门。
就在饿死小鬼干枯的手指就要敲到门扉上的时候,门突然就像被风吹动似的打开了,这是一股猛烈的风,谁也没反应过来,一条犹如红雾凝聚而成的,又像是滴着血液的爪子伸了出来,瞬间卷走了饿死小鬼。
门骤然关闭,长平捂住了嘴,听到从那个房间里,下一秒就传来仿佛骨头和血肉被碾碎的恶心声音,以及小鬼让人脊背发凉的,胆寒发竖的高亢尖叫,传遍了整座阁楼。
接着就骤然安静了,只有滴滴答答的,湿润的,如同肉块在牙齿和食道里相互挤压摩擦的声音,好像有一种庞大的怪物在进食。
小妖们集体高声尖叫,像是明白了什么,它们骤然散开,纷纷慌不择路地逃离,还偶尔撞到一起,互相踩踏。
长平比它们高不少,虽然在混乱中被挤到了墙边,还是及时抓住了一只小妖,“那是,那是山阴吗?!”她急忙问道。
小妖只一心想逃跑,差点要咬她,但又猛然想起不可以,长平又问了好几遍,它哆嗦个不停,半天才明白,连连疯狂点头,哀泣地看着她,希望她放它逃生。
“爱妾大人也快逃吧!”小妖尖声警告,“要赶紧逃!”
长平松开了手,她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地板上,那阴风掠过的地方,有一滩暗红的湿迹,与身后那些凌乱逃窜的小妖们不同,长平反而向前走去,她蹲在地上,用帕子擦,整张帕子都湿透了。
她意识到这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