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从此以后,她又多了两个观察的对象。
从大河部落前往大树部落的这段路比前往河谷营地经过的那片峡谷好走多了,这里是典型的丘陵地形,山脉起伏相连,坡度平缓,厚厚的雪层的确给行进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但另一方面也杜绝了毒虫猛兽的滋扰,可以放心大胆地行进。
尽管如此,阿妈仍然走得很辛苦,她患有极严重的风湿病,脚趾动辄疼痛,何况是不间断的疾行?
但阿妈始终一声不吭,既不让人搀扶,也不愿意减缓行进速度。
她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用常人无法企及的精神力量支撑着自己一路前行。
蛇母、高山、豹等人看得暗暗心惊,他们不了解阿妈的身体状况,见阿妈健步如飞,风采不减当年,只道她老当益壮,不禁深感敬佩。
那片威武挺拔的红松林早已遥遥在望,然而直到日落时分,众人才真正抵达。
远远的就听见人们的吵嚷声与欢笑声。
正在以箭会友的松针率先发现客人们的身影,高呼一声,带着几个族人迎上来。
听见呼喊,洞穴里的人也都蜂拥而出。
“阿妈!”
众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长寿老人,真是意外之喜,纷纷上前致以诚挚的问候。
阿妈缺席了部落大会,却来大树部落参加祭天仪式,除此之外,各部落的酋长也都尽皆到场,什么叫排面?这就是排面!身为半个东道主的松果春风得意,笑得合不拢嘴。
他很兴奋地陪同客人们进入洞穴,吩咐女人烧水煮饭,款待贵客。
获得厨艺大赛优胜的虎舌当仁不让,接过主厨的职责,兰、红等人也都加入其中,一边做饭一边教女人们烹饪技巧。
男人们继续在洞穴外以箭会友,松果让出了最舒适的位置给阿妈,各部落的酋长在篝火旁落座,闲话家常。
洞内洞外一派热闹的景象。
一进洞穴,张、林二人就注意到了洞壁上色彩鲜艳、线条分明的画作,颜料很新,显然是刚画上去的。
原始人的画作大多粗犷,即便是经常画壁画记录重大事件的阿妈,也只会以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事物的大致轮廓,大多数时候是神似而形不似,部落里的人当然辨认无碍,但若换作外人,或者一万年后的考古工作者,就只能连蒙带猜了。
阿妈最常用的颜料是木炭,这玩意儿随手可得,画出来的线条很清晰,用来记事足够了。
然而木炭终究画不出五彩斑斓的黑,眼前的壁画色彩鲜艳,显然采用了不同颜色的矿物质颜料,光是搜集这些矿石就费时费力,用石头绘画更需要极高的耐心。
比起单纯的记事,这些画更包含了作画者对生活的观察和对美的追求。
而且画风写实细腻,画的是寻常的草树木、虫鱼鸟兽,不必联想和揣测,张天一眼就认得出。
作画者是个觉醒了审美意识,并拥有相当绘画经验的原始人!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
张天随便抓了个人问:“这些画是谁画的?”
“有谷部落的禾!”
那人环视一圈,指着洞穴另一侧说:“在那儿!”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作画者十分年轻,颇为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理应如此,比起每天为下一顿饭奔波的大人,无忧无虑的孩子更容易产生精神和情感上的需求。
禾略显拘束地坐在火堆旁,坐在一群不熟的小孩之中,却疏离在外,格格不入。
突然涌入的大量的陌生人令她不安,忽然变得嘈杂的环境令她倍感压力,她只想躲得远远的,不要被任何人注意到。
然而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那两个不同寻常的人……一个短发齐耳的年轻男人,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女人,正朝她步步逼近。
意外的是,她竟不觉得忐忑,反而在想:这两个人各有各的奇特,画出来一定很有趣。
不过,当他们开口询问的时候,她立刻紧张起来。
“你叫禾?”林郁微笑着问,“洞壁上的那些画是你画的?”
禾点点头。
“画得很好!很漂亮!”
“谢……谢谢。”
“喜欢画画?”
禾用力点头。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俩都是大河部落的,我叫林,他叫天。”
禾瞪大了眼睛。
林和天!妈妈嘱咐过的,要和这两个人多交流!
“我……我知道……知道你们!”
她更紧张了,一紧张说话就更加不利索。
这女孩有点结巴。
张天和林郁立刻做出判断。
禾涨红了脸,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磕巴了半天才说完整,她感到无地自容,心紧紧揪着,怯怯地看着两人,怕他们也像其他孩子那样模仿她的口吃,嘲笑她的笨拙。
她很想完成妈妈交给她的任务,和他们多交流……可是,我实在太笨了,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她不无懊恼。
在这瞬息之间,她回想起无数种她曾经历过的糟糕的情景,天和林却没有重演任何一种,他们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能给我看看你用来画画的颜料吗?”张天语气温和。
禾点点头,从外衣褶层里摸出所剩不多的颜料,递给他。
如他所料,禾的颜料除了常见的木炭和白垩岩,还有赭石、朱砂、石青等矿物质颜料。
用这些未经处理的石头上色并不容易,她却不嫌麻烦,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画画了。
这样纯粹的热爱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多见,而这样的人才张天势必要收为己用。
他把颜料还给禾,笑呵呵问:“你想不想用更好的颜料,为我们的祖先画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