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婉拒一众同事吃夜宵的邀请,换回自己的衣服下班,步行到公交站台等车。
站台座位尚空,席向月暗自庆幸,艰难地踱着步过去坐下。
几乎十二个小时马不停蹄地在店里转悠,再加上昨晚在电玩城的工作量,现在她只觉得腰背酸痛至极,双腿已然不是自己的。
朗市靠海,空气湿度大。这样的气候特征放到夏天,就完全是魔鬼般的折磨。热风像有磁性一样贴在皮肤上,给人窒息感。
席向月很怕热,很讨厌朗市的夏天,她想,大学一定要去北方的城市,越冷越好,最好在冬天能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去雪地里打滚儿。
手机铃声止住她的遐思,从兜里掏出来,仅仅是看了眼来电姓名,就已经开始不安。
住在隔壁的张婶,多年的邻居,席向月不在家时帮忙照看着奶奶陈慧。
听筒那边十分嘈杂,女人的声音焦急,“月月,你奶奶从床上摔了下来,又被开水烫伤了!我们已经把她送到朗大附一院了!你赶紧过来吧!”
“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席向月立即跑到路边拦车,这时候,已经计算不了这趟车费抵得上她多久的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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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夜里,医院急诊依然忙碌。
进来一路听到周围人断续的议论,似乎是南五环高架出了车祸,一辆旅游大巴与一辆小汽车相撞,死伤惨重,所有伤者都送进了附近的两所医院,附一就是其中一所。
急诊部几乎乱了套,伤者的惨叫,亲友的哭喊,医生护士之间高声的交流,所有声音夹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席向月怕吵,有一阵眩晕,几秒镇定下来后,忙拉住一个护士,直问重点,“刚才送来的老人,摔跤,烫伤,在哪?”
护士手里推着仪器设备,忙着送到医生手边,但看她年纪小又着急,稍稍停下指着身后,”沿着这条道左拐,自己去找!”
席向月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已经跑开。
她依着指引往里面走,一路上的场景让她眼花缭乱,终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大诊室找到陈慧和张婶。
一见她出现,张婶就急忙上前来,“月月,怎么办,你奶奶b疼得不行了,刚才还有力气叫唤,这会儿都哼不出声音了!”
席向月绕步向前,老人躺在病床上,卷起裤脚的左腿膝盖有大片淤青,手上和右脸烫伤明显,她问站在身侧的张婶,“怎么回事?你们来了多久了?医生还没处理?”
张婶拍着手背跺脚,急得快哭了,“怎么知道会刚好碰见出了车祸!医生护士一个推一个,还有人说,这个不着急,外面还有的等着救命呢!”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席向月闭了闭眼。的确,比起刚才她一路看过来的那些血肉模糊的场面,陈慧这伤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她半身瘫痪,腿上的伤再重,也没有知觉。
可是,被烫伤的地方也够触目惊心,黏着皮肤血肉的疼,任谁也承受不了。
这可是她奶奶。无论陈慧过往的功过是非,她都算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了。
席向月上前拉住一个路过的护士,竭尽全力保持镇定,恳切道,“姐姐,耽误你十几分钟,帮我奶奶处理一下伤口。”
护士看向她身后的老人,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自己手上也有医生交代的事情要做啊,她为难,“你再等半小时,我一会儿叫人过来。”
席向月颓然松手,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却看见陈慧正举着另只没受伤的手想去摸脸上的伤口,她连忙上前摁住,“奶奶,不能摸!”
老人放下手,颤抖着轻轻开口,“疼。”
席向月凑近了些,“您说什么?”
“疼。”
她听清了,心底的无力又加重了几磅。她很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这种时刻,现实教她认清自己弱小得只是蚍蜉。
鼻酸的感觉一生,她就转身向前几步,低着头缓解情绪。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