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谢于宰相,”陆重霜执起陆怜清的手,看向于雁璃,“于宰相教导有方,寒川公子有礼有节,见莲雾公子身体不适,自愿留在宫中照顾。”
“臣不敢。”于雁璃起身行礼。“犬子有幸得圣人挂念,臣感激不尽。”
陆重霜松开陆怜清发凉的手,并未答话。
敢与不敢,不看话语,看行迹。
她带饵的鱼钩已经放出去了,聪明的鱼儿是不会咬的。
入夜,陆重霜歇在自己的寝殿,睡前命人去温米酒来,想小酌一杯热酒。
今晚长庚当职,寝宫内走动的多为他手下的侍从。
陆重霜右手举杯,左手食指对准手中剔透的水晶杯,言笑晏晏地询问一侧眉目清秀的奴从,“你来,告诉朕,这杯子是青色,还是赭黄色?”
当值的奴仆沉默良久,磕磕绊绊地答:“回陛下,是赭黄色的。”
赭黄色是天子色,亦是龙袍上的色彩,故而他如此回答。
“不对,是绯紫色。”陆重霜故作姿态地挑眉。“你这眼睛如此不好使,干脆不要了吧。”
奴仆听闻,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了?”陆重霜放下酒盏。
那小奴生怕自己被活活挖眼,连魂都没有了,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只不要命似的磕头,偌大的殿宇只听他一人咚咚咚地磕头声。
陆重霜抬脚踹向五体投地的小侍,笑骂道:“赶紧滚吧,蠢货!”
话音刚落,奴从如蒙大赦,又是几回叩拜后,步履匆匆地退出寝殿。
长庚在一旁静静看着,竟淡淡笑起来。
“陛下今日遇到什么喜事了?”他单膝跪下,服侍主子脱去鞋袜。
“长庚,天下最快活的事儿莫过如此呀。”陆重霜撑着床榻,身子微仰,长舒一口气。“我说白,没人敢说黑,我指鹿为马,天下人都要将鹿认作是马。大殿之上,我说莲雾身子不适,歇在大明宫,寒川公子正照顾着。在座的,那陆怜清,那于雁璃,夏鸢跟沉念安,谁不清楚我的话的真假,但她敢说嘛?不敢,不但不敢,还要千恩万谢,称颂朕的仁爱……有趣,真的有趣。”
“陛下开心便好。”长庚微笑。
“更开心还在后头,”陆重霜撩开长庚披散的长发,“我可是个很记仇的人。”
虽事发突然,登基典礼筹备不够,这大典也因其久违的庄重受世人敬仰。参加祭祀的人员皆清斋一宿,洁身静心以示诚敬。一鼓开宫门城门,二鼓召集文武百官,叁鼓奏请出发。仪仗绵长,光是弹奏雅乐的乐工便有五百余人,纵然站在宫墙上,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天子着赭黄色龙袍祀圜丘,祭告天地宗社,一如鸾和帝退位诏书所言——此乃昊天之为。又于大殿传玺,执行对皇帝的“册立”,继而在大典上受百官朝拜,群臣高呼万岁。
晋王府众人入主太极宫,夏文宣封帝君,史称文德帝君夏氏。
宫内各项仪制与晋王府略有不同,分女官与内侍,其中界限分明。
女官由葶花统领,负责帝王饮食起居,一些隐蔽的内诏也从她们这里发放。
内侍长官仍由长庚担任,主管后宫事宜。宫中各司听帝君调遣,而内侍只听命于女帝,他们服侍有封号的公子们,亦监管发放公子们的月俸,递交女帝的赏赐等。
帝君迁入宫中的各项事宜,便是葶花统筹后交予长庚,再是长庚命人打点,最后由夏文宣的身边人确认无误。
入主皇宫、封为帝君,是夏文宣自小被教导的理想,可真在寝殿坐下了,那种不真切的恍惚感才奔涌而来。他在殿内四处巡视,偶尔仰着脑袋张望梁上雕刻的围着凤凰腾飞的蛟龙,也只有这种时候,他身上才会有些十六岁少年郎的孩子气。
“这是哪儿来的?”夏文宣指向床榻旁系着的胭脂色香囊。
殿内负责布置的奴仆还未离去,听帝君发话,赶忙上前行礼。
“回帝君,这是用来祛祟辟邪的。”那人答。
夏文宣听闻,凑上去闻了闻,觉得香气甚是熟悉。
“用的什么香料?”他问。
“这可难住小人了,”奴从道,“熏香都是内务统一发的,当然,给您用的尤为精贵。”
夏文宣摘下香囊,拿在手里反复去闻,隐约觉得里头藏着丁香的气味。
他这下才明白为何会感觉香气熟悉——陆重霜常用的香料里有一味便是丁香,她思虑过重,常用丁香等物开九窍、舒郁气。
夏文宣将胭脂色绢帛织造的香囊压在枕边,觉得日后她不在身边的晚上,都能闻一闻香囊的味道,然后一直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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