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怀南静静注视着她,一时间没有回话。
本应是欢好后最舒畅的时刻,男人的面色却不大好。
多少男儿自懂事起就幻想未来的妻主,他们深入简出,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院中枝丫已长到屋檐外的老树,夜半叁更时悄悄阅览画在绢帛上的春宫图。纵然沉怀南早知自己是卖身求荣,但如方才那般纠缠后,见陆重霜对他既无尊重也无疼爱,他依旧心情复杂。
沉怀南只得佯装自己毫不在乎,带着面上虚浮的红痕,云淡风轻地回复一句:“多谢殿下称赞。”
陆重霜轻哼一声,捉摸不透她的态度。
她自顾自下水冲洗,头也不抬地对沉怀南说:“收拾干净就滚。”
沉怀南兀得轻笑出声。
他捡回衣衫,依次穿戴,冲浴池内享受的陆重霜规矩地行礼后,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夜已经很深了,冷冷的月光照着来时的小径,沉怀南真觉自己被迎面泼了头凉水。走出晋王府,从侧门出,马车还停在原处,驾车的小厮倚着车门打瞌睡。
沉怀南上前推了推,将车夫叫醒,让他搀扶自己上车。
遥遥的,打更声穿过车帘,传入他的耳内。咚!——咚,咚!一慢两快,仿佛石子落进池塘,一下子就沉到水底,涟漪却徐徐荡漾。
沉怀南忽然觉得肩胛骨那一块有些许刺痛,伸手去摸,才发现是方才欢好时被陆重霜的指甲抓破了皮。
他原以为家中人早已熟睡,本想从后门悄无声息地回房睡下。
谁曾想沉怀南刚蹑手蹑脚推开卧房的大门,屋内突然亮起一盏油灯,他抬眼一瞧,发现母亲沉半烟正坐在对面,一时间心乱如麻。
未等沉怀南编好说辞,屋内那位年过半百,又因饱尝丧子之痛而憔悴不已的妇人叁步并作两步,一把冲上前扯开儿子的衣领。
“你啊,你!”目光扫过他脖颈的吻痕,妇人惊怒交加之余,亦有四分了然,叁分悲哀。“你好大的胆子!”
“阿娘,”沉怀南伸手,想牵住母亲的手,却被她迎面扇了一巴掌。
沉半烟上前几步,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出屋子,双眸通红地骂道:“你这不知羞的东西,还未出阁便行苟且之事!说,去找谁了?可是那晋王!……看我不把你拖到街上,好让大家仔细看看,你是个什么模样的贱种!”
沉怀南本就没力气,又不敢对母亲使劲,一路被她乱拖带拽,险些跌倒在地。
他自嘲地笑了下,道:“对,我是贱种……没有我这个贱种,哪来您留在长安当京官的福分!”
沉半烟听闻,佝偻的身子受不住夜色苦寒般狠狠打了个哆嗦,无力地松开儿子的衣领。
调任为左补阙一事,沉半烟本以为是时来运转,自己的才学终于得到圣上赏识,而如今……
“想我沉半烟寒窗苦读数十载,今日竟沦落到卖儿子的地步。”她喃喃,倒退几步,竟呜呜得扶柱痛哭。
“阿娘——别哭了,阿娘。”沉怀南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拍打母亲的后背。“莫要把姑母吵醒。”
“我两个儿子,一个受小人凌辱,因名节而亡,另一个不知廉耻、辱没家门,上苍不公……上苍不公啊。”
“阿娘,儿子正是不愿弟弟枉死,才出此下策。”沉怀南轻声安抚。“幺娘之所以在京城作威作福,不过是因为背后站着当朝太女。试问,还有谁比晋王更适合为弟弟伸冤?她有谋反的心思,亦有谋反的魄力与手腕。纵然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又如何?太女纵容走狗招摇过市、残害良家,御史台装聋作哑、颠倒黑白,圣上溺爱嫡女、几番搪塞,难道她们干的就是忠孝节义的事!——阿娘,这一日不杀太女,阿恒的亡魂便一日得不到告慰……这些话,儿子是早早同您说过了啊。”
沉半烟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儿子,知晓木已成舟,饶是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接受儿子的放浪之举。
她双唇颤抖着,半晌没说出话,最终摇摇头,扶着廊柱默默流下泪来。
沉怀南见了,声音轻轻地说:“阿娘,待到我成了帝君,普天之下还有谁会看不起我们?又有谁敢轻慢我们?……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
“你就不怕晋王谋反败露,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怕,自然怕。”沉怀南道。“可怕有什么用?事已至此,要是临阵退缩,才真是死路一条。”
他深深吸气,又说:“我愿用身家性命,去赌她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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