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机心险恶
僵持对峙片刻后,幕客从灵武城赶回,向杨太初禀报刘宅书房地底确实贮藏大量卷宗文书以及兵甲弓弩后,神色顿转阴鸷。他沉思片刻,挥手示意,撤走囚车外防备程三五的一众兵士,然后主动走出步辇。
“这件事情你们本可以早早报知老夫,为何偏要直到此刻才肯说明?”杨太初沉声质问。
张藩回答说:“我们先前并不清楚谁是杀害刘夫人的凶手,随后又面临追缉围捕,自然不敢冒险拜访杨公。”
杨太初冷笑道:“何必遮掩?你们无非觉得是老夫杀了刘夫人。”
“当时双方误会甚深,纵然我等能言善辩也难以脱罪,还请见谅。”张藩稍稍一礼,旋即又说:“而且杨公难道不觉得,有人在暗中挑拨离间么?”
“你是想说昭阳君?”杨太初面露轻蔑之色:“你们内侍省的纷争,牵扯到老夫身上,让朔方军白白折损近百将士,这笔账老夫正要跟你们仔细盘算!”
“昭阳君已死,老哥哥你大可放心。”程三五从容不迫道。
“那我的家奴蒋福呢?”杨太初又问。
张藩代为回答:“他已被昭阳君所杀,我等来不及劝阻。”
杨太初显然不信:“你们这是打算将所有罪责都扔给昭阳君?难不成刘夫人一家也是他杀的不成。”
“不是。”程三五言道:“刘夫人是被庞延津所杀。”
“谁?”杨太初对这名字似乎颇为陌生。
“玄武观的庞观主,杨公不知道?”张藩提醒说。
“竟然是他?”杨太初这才记起,大为不解:“他为何要杀刘夫人?”
张藩望向程三五,对方撑着脸颊言道:“灵州盐池妖祟,从一开始就是庞延津暗中操弄,刘夫人不知此事,私下表明身份,托付庞延津去调查盐池妖祟,还暗示他将事情闹大。但庞延津转头就把刘夫人杀了,至于这里面有什么用心,我没问出来。老哥哥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通吧?”
杨太初没有心思去纠正程三五对自己的称呼,他向来以弘农杨氏出身为重,与庞观主几无往来。这等操弄术法之辈,在他眼中都是妖惑愚氓、卖术自荣,难登大雅之堂。与之太过亲近,有损世家门风。
只是没想到,区区一介道流,居然能在重兵屯驻的朔方灵武兴风作浪,而自己此前竟然一无所知!
刘夫人身死一事,内侍省迟早会知晓,届时派人前来过问,首当其冲者肯定是杨太初。加上刘夫人过往秘密查探节镇度支,内中必然还有一些见不得光之处,杨太初恐怕权位难保。
这些年刘夫人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除了让杨太初重新寻觅到青春年少的勇猛气概,她还是一位难得的红颜知己,比起那等只懂卖弄姿色的姬妾要更令人动心。
想到二人过去种种,杨太初深感背叛的痛苦,心中对内侍省厌恶更甚。
“你说这些话,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么?”杨太初盯着程三五,他对此人绝无半点好感,若非事关利害,他甚至不愿跟此人多说一句话。
“随你怎么看。”程三五两手一摊:“不过到时候内侍省再派人来,如果有人能够将事情说清楚,或许能省事不少。比如……庞延津杀害刘夫人满门,事后将刘宅一把火烧成废墟,内中卷宗文书没留下一星半点。”
听到这话的杨太初眉头挑动,沉默不言,仿佛示意程三五继续说。
“因为刘夫人发现盐池妖祟幕后主使者正是庞延津,他被识破后悍然出手,并妄图勾结妖魔,为祸朔方诸州。”程三五说这话时面不改色:“所幸杨公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把妖魔诛除殆尽,还一方太平,可惜昭阳君不敌庞延津,殁于此役。”
杨太初脸上神色从阴鸷转为深思,一旁张藩听得分明,程三五这是打算跟杨太初私下勾结,彼此为对方遮掩,然后将所有罪责全都归咎于死无全尸的庞延津。
至于程三五杀伤朔方军将士的事情?自然是就此揭过了,反正最初就是一场误会而已。
“你们内侍省果然都是一群奸诈小人。”杨太初话不留情。
“老哥哥你是君子,所以才能当上一方节度使嘛。”程三五嘿嘿发笑,根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在老夫把事情处理完毕前,你不能离开灵武城。”杨太初虽然没对程三五下手,可依旧不放心。
“可以,我这人没啥要求,酒肉管够就行。”程三五起身抬手,抓住囚车两根粗木栏杆,杨太初门下幕客见状,立刻上前将自家主公护在身后。
“别紧张。”程三五话虽这么说,可手上运劲一掰,两根栏杆被硬生生折断,他轻轻松松走出囚车。
一辆临时修造的囚车本来就困不住程三五这种高手,此前他不出来,就是懒得招惹更多麻烦罢了。
“你回长安报知冯公公。”程三五望向张藩:“就说盐池妖祟已经解决,但刘夫人和昭阳君先后不幸身亡,我也受了重伤,目前留在灵武城修养。另有一事,在消灭妖魔期间,发现一处丹玉矿脉,如何处置,还请内侍省定夺。”
“是。”不知不觉间,张藩已经习惯听从程三五号令了。
“丹玉矿脉?”杨太初眉头微皱。
“老哥哥你不是修炼术法之人,这东西对你没啥用处。”程三五还是那副毫无顾忌的表情:“而且我奉劝一句,别太贪了,这样能才能保全性命。”
……
初春已至,灵武一带虽然依旧寒冷,但天地间多添了几分春意,地上积雪渐渐消融,河边垂柳有新芽吐露,乡间农人为了春耕播种也忙碌起来,一片繁忙与生机盎然交错。
对于灵武城内的百姓来说,近来数得着的大事,也就是城西刘宅的灭门惨案。按照节度府所发文告,灭门凶手正是玄武观的庞观主。
这位庞观主表面上装作有道高人,实则暗行不法,觊觎刘氏财色而不得,因此暗中杀害刘氏满门,并纵火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