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有类饕餮
紫微宫西隔城中,有一大片池苑,名曰“九洲池”,于前朝兴建,水深丈许,堤岸屈曲。
池中有九处岛洲,彼此以虹桥飞廊相连,殿台楼阁点缀其间。恰逢眼下春日回暖、百盛放,颇有几分“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的妙景。
此间算是紫微宫中,叛军造成破坏最少的地方,临水修造的瑶光殿,不设门扇轩窗,巨木立柱之间,只以轻纱帘幕阻隔。
若逢盛夏暑热,便将纱帘卷起,水上微风穿殿而过,最适合纳凉歇息,还能赏玩鸟鱼翔泳、卉罗植的风光。
康轧荦身材越发肥胖臃肿,攻占洛阳之后,天气转暖,住进那些墙厚堂深的宫室,对他来说堪比置身火炉之中。
若是经受不住燥热,康轧荦便要暴起杀人,得了幕僚建议,搬到这九洲池边的瑶光殿,好生安歇了好几日。
一张长宽近一丈的床榻上,康轧荦赤身露体躺卧酣睡,足有八名美貌女子服侍其就寝。她们身上各处都有淤伤脏污,即便沉睡,脸上也挂着泪痕,可见曾遭受怎样的蹂躏。
这些女子都是早年间被采选入宫,准备用来服侍圣人。奈何圣人并不常来东都驻跸,她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按说都要终老紫微宫中,却没想到突遭剧变。
“节帅。”崔幕僚来到屏风后,接连呼唤了几声,略带催促。
康轧荦抬起眼皮,似有不悦,鼻孔中喷出几点火星,张口便骂:“吵什么吵?!你们这是诚心不让我好过!”
说完这话,康轧荦抓起身旁一名宫女的脖颈,直接朝着屏风扔去。一个大活人在他手中,感觉分量跟小石子没差多少。
那名宫女刚一惊醒,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尖叫,直接撞碎半边屏风,去势犹自不绝,后背狠狠摔在宫殿巨柱上,躯体掰出一个常人断难达到的弧度,筋骨寸断。落在地面上,奄奄一息、七窍流血,死活不知。
其余宫女被骤然惊醒,顾不得身子一丝不挂,纷纷下床跪倒,唯恐触怒这位混世魔王。
康轧荦在宽大床榻坐起身来,他满身黑绒一般的卷曲细毛,肚腩肥硕,赘肉下垂,几可贴地,身怀六甲的妇人与之相比也颇为不如。
服侍此等体态丑陋之辈,对于这些宫女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折磨,更别说还要面对其难测喜怒。
“节帅息怒。”崔幕僚站在剩下半边屏风后,忍耐着不悦,轻声细语说:“威武军与横海军起了冲突,两边将校争执不断,已经打死人了。”
“又吵起来了?”康轧荦挠了挠肚皮,语气却没有先前急躁:“所为何事?”
崔幕僚回答说:“威武军占了白马寺,正在搜刮财物,但横海军的人见到后,出言劝阻,说白马寺乃是中原古刹,不容亵渎,结果被威武军认为是来争抢财物,双方便闹将起来。”
“横海军?那就是杜叔淳了。”康轧荦想了想:“我记得他是信佛的,每次讨伐契丹和奚人,返回幽州都要到佛寺上香供奉,说是给自己消杀业……他脑子也是糊涂了,婆婆妈妈的,哪里像是要干大事的人?”
“下官已经暂时将两边的人按住了,各自将校就在瑶光殿外等候节帅发落。”崔幕僚说。
康轧荦摆了摆手:“让他们等着!”
“是。”崔幕僚取出一支卷轴:“还有一事,洛阳数百名父老联名上表,劝节帅即皇帝位。”
“这是第二次了,我还要拒绝么?”康轧荦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急不可耐的贪婪神采。
“三辞三让乃是中原古礼,唯有如此方能安定人心。”崔幕僚回答道。
康轧荦却不屑一顾,哂笑道:“人心、人心,只要杀得他们怕了,不怕他们还会反抗。”
“节帅是要做永享江山社稷的圣主,自然急躁不得。”崔幕僚强忍着内心鄙夷,暗骂这肥硕杂胡说到底还是蛮夷,若非追随他能够登上高位,谁会卑躬屈膝受其折辱?
康轧荦自然不知晓对方心中所想,反倒是觉得这番吹捧颇为受用。想到自己未来也能像那位圣人一般,高坐龙椅之上,君临天下,享用最美丽的女人,将那些曾经轻视自己的高门权贵狠狠践踏在脚下,让他们光脚赤膊,在寒冬凛风中,为自己修造宫殿,康轧荦便不禁生出极大意兴。
扫视床榻下低头跪伏的宫女,尽管也是千挑万选,容貌身段俱是出众,但睡了几晚便觉得再无新意,完全无法满足胃口。
不够,这远远不够!
康轧荦想到当初在长安,曾见到圣人身边那些后宫妃嫔,宛如天上仙女齐齐下凡,共侍一位世间至尊,那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可惜,听说圣人和后宫妃嫔、皇室宗亲通通死在妖法之下,让康轧荦深感遗憾,没能亲手体验从他人手中夺取一切美好的快感。
“去,把那几位大巫和祭司请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不知为何,每每想到长安太极宫,康轧荦总是生出一丝微妙感应,仿佛那里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康轧荦不明所以,而且越想越烦,浑身不自在。干脆按照习惯,请他们给自己做法,祛除心中烦恶。
崔幕僚应声退下,康轧荦踢了那些宫女一脚,让她们给自己更衣。
穿戴整齐,包括护住躯干的特制软甲,康轧荦站在露台处眺望风光。
瑶光殿共分三层,而且层级挑高,堪比望楼箭塔,便于人君登高望远,只比那万象神宫要低矮。
想到等下又要面对一众文武为了是否继续西进关中而争吵,康轧荦便觉得无趣。
那些胡人义子们见了中原的世界,尤其是洛阳的繁华,一个个流连忘返,觉得眼下战果便已足够。反正圣人都被来路不明的妖人给害死了,什么清君侧也没必要,大不了将所有金帛财货、女人工匠带回幽州,过上富足安生的日子嘛。
至于那些汉人将领与幕僚官员,一个个发了疯般,天天要自己往西打,仿佛非要彻底改朝换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