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鸣雷张翼
郴州属于江南西道最南端的几个州府之一,未至州城,便见远方五岭逶迤,翠峰烟岚飘荡,就连清晨的阳光也是雾蒙蒙的。
但比较意外的是,郴州并非是意料中那般偏远穷困,城北湖畔水滨不乏修造工整的庄园别业,亭台楼阁还有带有几分关中高门气韵,只是规格上小巧许多。
打听一番才知晓,由于郴州是前往岭南的必经之途,许多遭到贬谪官员途径此地。
而贬谪不比流放,或许有逆转起复的机会。尤其是那些被贬谪到郴州的官员,确有不少迅速转运得福,升迁他处,此地反倒被称为“贬官福留”之地。
还有一些本该去往岭南州县上任的官员,视岭南为绝域死地,干脆直接隐瞒消息,将公务托付给当地胥吏,自己留在郴州,等候朝廷起复诏命。
久而久之,郴州便有许多官员停留,他们在此修造宅院,不为案牍劳形,成天游山玩水、吟诗唱酬,好不逍遥自在。
加上郴州境内有银铁矿藏,又位于五岭南北咽喉要道,不少匠人直接在此开窑烧瓷,经由岭南卖给广州胡商,反倒让此地富庶起来,物用可观。
马岭山就位于郴州城外东北近郊,由于此地传说曾有苏姓仙人,用山中树叶煮水,救治得病百姓,因而也有苏仙岭的别称。
“其实那不是仙人,就是我云梦馆的一位门人。”
探听到这个消息后,慕湘灵对程三五说道:“他是马岭山中一株老树成精,曾受小君点拨,修成人形,并协助看顾镇压山魈的封印。若遇伤病,顺手救治,凡人不解其妙,便将他当成了仙人。”
“这世上大多数仙人,其实就是这么来的。”程三五闻言笑道。
程三五让秦望舒和张藩等人留在城中,自己跟着慕湘灵来到马岭山深处,绕过一圈迷阵,来到隔绝尘嚣的清静福地。
这处福地以一株大树为阵枢,张开结界,叶片发出点点光辉,浮沉不定。
慕湘灵来到大树旁,轻敲树干,就跟寻常人敲门一样。
不过多时,一名男子从树根处冒头现身,他衣着华丽、容貌俊秀,一来到便朝慕湘灵拱手作揖。
“湘灵娘子辛苦了。”男子十分敬重。
程三五抱着臂膀闷声不语,慕湘灵介绍说:“这位是苏少耽,镇压山魈的封印有赖他照看多年。”
“那只长翅膀的猴子似乎也没多厉害嘛。”程三五端详起苏少耽和他身后那棵古树,尽管生机旺盛,但在程三五看来算不得法力高深,不足以镇压大妖巨祟。
苏少耽心思敏锐,当即说:“昭阳君误会了,我并非是设下封印之人,不过是借地利之便,看守门户罢了。”
程三五问:“那山魈是慕小君封印的?”
苏少耽没有回答,瞧了慕湘灵一眼,听她说道:“是一位隐世高人出手,施法让那山魈陷入迷梦之中,使其昏睡数百年不醒。”
“隐世高人,呵。”程三五也懒得戳破,按刀言道:“那就赶紧把封印打开,让我瞧瞧这山魈是何方神圣。”
“且慢。”苏少耽表情浮现一丝严肃:“这山魈非比寻常,它背生双翅,一旦脱出封印,必定飞腾冲霄,而且速度极快,我等追击不上。此外,它手中有一对槌凿,能引雷霆下击,威力甚大,我们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程三五听完这番话,哑然失笑:“合着你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呗。”
“这等妖祟如果能够轻易对付得了,又何至于将其封印?”苏少耽无奈道。
“我有点不明白。”程三五敲了敲额头:“这一向是抓人比杀人麻烦,为什么到了你们这,反倒成了封印比诛杀容易?将这种大妖巨祟镇压封印,按说应该更麻烦才对吧?”
“其他大妖我说不准,但这头山魈因为速度奇快,为免飞腾时撞上山林阻碍,所以知觉极为敏锐。”苏少耽解释说:“当初那位……隐世高人正是看准这点,施展幻术,反过来利用山魈那敏锐知觉,使其陷入迷梦,无法自拔。”
“趁这机会砍下猴头不就好了?”程三五又说。
苏少耽只得回答:“那位隐世高人有好生之德,于是选择囚而不杀,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虚伪。”程三五骂道,活动一下肩膀,继续说:“行了,扯那么多,不还是要靠我来杀么?”
苏少耽与慕湘灵对视一眼,心知内情,也不好多加反驳,于是说:“那还请昭阳君做好准备,山魈一旦破封出世,免不得要杀人食脑以充饥,不要让它闯进山下城中。”
程三五拔出百炼神刀,看着刀身没有消退的赤红火痕,随手一抹,炎风回荡四周。
苏少耽来到远处一处杂草丛生的空地上,祭起一根短杖,高高升起,然后像是打桩一般,楔入地底,豁然撕开一条裂隙。
探头看去,裂隙之中漆黑无光,程三五试着感应内中,一阵彻骨阴寒几乎要渗入神识。
“妈的,这些妖精的话果然当不得真!”程三五在心中骂道,他看出封印山魈的办法,不光是所谓的迷梦,封印本身就像是把山魈冻在坚冰中,让它体魄生机陷入静滞。
但眼下并非计较这些琐碎的时候,程三五稍一靠近,炎风灌入地面裂隙,阴寒封印迅速消融瓦解。
尚未看见对方身影,程三五便感应到一股暗藏暴烈躁动的气息,好似尘封多年的烈酒,要将人五脏六腑尽数灼烧。
一双隐放碧青光芒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直直盯视着裂隙上方的程三五,二者仅是这么一对视,便知彼此并非易于之辈。
不待多看,随即便是一阵强风从裂缝深处吹出,刮得人脸面生疼。紧接着便是一道灰影直冲上天,一口气撞穿结界、直上云霄,转眼不见踪影。
“这……”苏少耽见状一怔,他没想到山魈居然逃得如此果断,连忙问道:“昭阳君方才为何不拦阻?”
“为何要拦?”程三五仍是抬头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