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复杂,看不透,所以揣测,所以害怕。
闵于安紧紧攥着她的手,试图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我是问,为何你的故事里,没有我?
果然,还是问出口了吗?
萧启放弃了挣扎,开始讲方才被自己故意忽略过去的事,声音低低的:有的,只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闵于安这回是真的不解了,何来对不起这一说?
我没能保护好你。在我的前世,你没有早早的选驸马,而是在十八岁那年,被送往辽国和亲。此话一出,萧启立刻去看闵于安的脸色。
但闵于安别的本事没有,单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一项技能,锻炼得极为熟练,萧启扑了个空,看不出变化,只能继续说。
我奉命送你。
那时候的你可喜欢哭了,动不动就掉眼泪,搞得我只好拿糖去哄你,那可是我身上全部的糖啊,全给你了,还有些心疼。萧启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极甜蜜的事情,可是路,总归是有尽头的。像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到了辽国。
软萌可捏的小公主,一下子就长大了。
我想过要帮助你逃的,可是你不愿,你说,你有个心悦之人,你不愿看他伤心难过。
所以我忍住了,所以回去之后死命地训练,拼了命地攻打辽国城池。
我想接你回家。她声音嘶哑,无力至极。
却成了笼中鸟,废人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到死,什么都没做成。
萧启终于在清醒的时候哭了出来:对不起,因为我无能,我不敢告诉你,对不起。若我能再厉害些,多打些胜仗,你是不是
就不用和亲。
好啦,闵于安放下心头的大石,安慰她,不是你的错,别责怪自己。
我从来,都不觉得那是你的错。
错的,是这世道,是世代无能的昏君,那样的烂摊子,岂是你能够救得回来的?
闵于安抚摸萧启的发顶,鼓起勇气问:那你......喜欢那个我么?就是,前世的我。
手下的颤动停止了,萧启抬头望向她,泪衬得那黑眸更为漂亮、真诚:喜欢,我喜欢的。原来在我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若我能够早一点发现,早些开窍,再勇敢些,在辽国不顾后果地放肆一回,干脆抗旨不尊,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我那时候不懂,不懂,就是最大的错。
得了回复,有了倚仗,闵于安有恃无恐地问出了最想问的话:那你为何不来找我?既然喜欢,为何重生以后不来寻我?
你若来寻我,也不会白白浪费两年的光阴,我们可以多相处两年。
那该多好?
萧启嘴唇翕动几下,嗫嚅道:你说过的,你有心悦之人,我不敢......横插一刀。
我心悦你。
不过简单四字,却是最难说出口的。
因为喜欢,所以顾及,怕扰了你原本的姻缘。
闵于安气消了,恨铁不成钢道:我心悦之人就是你啊!
萧启茫然无措,不敢相信。
我与你一样,也重活了一世,那时候在酒馆里所说的心悦之人,是你。
萧启这一回是真的懵了。
她很确信自己没有说小酒馆的事,闵于安,真的是跟她一样!
她不会惧她、怕她,嫌她,因为她跟她一样。
所以两个初通情爱之人,究竟错过了多少?
胡思乱想这么久,想这个顾那个的,闵于安受够了,一口气吐露出来:从始至终,都没有别人,我只心悦你一个,是因为怕你有负担,怕连累你,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可结果,模棱两可的话变成了鱼刺,在两人个人中间横旦了整整一世。
她喜怒参半。
喜她知道了萧启的的心,原来她做的不都是无用功,萧启的爱,不是她骗来的。
怒自己的故作聪明,让本可以完美的结局最终以悲剧收场,
我去了辽国,生不如死。过了几年,闵明喆御驾亲征,灭了辽国。我无家可归,在你的坟前......守了半生。闵于安心平气和的说着曾让她痛苦至极的经历,只为了让萧启知道,自己的心悦之人究竟是谁。
在闵于安说到坟的时候,萧启心跳如雷。
她在梦里所见的那个老妇人,确实是她的小公主。
这让萧启怎么告诉闵于安,说你守的坟不是我的?
未免也太过残忍。
闵于安:莫非心悦于你,我何苦至此?
萧启抱住了她:对不起......辛苦你了。
萧启想要瞒下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闵于安很快反应过来,从二人的经历中找出了不同之处:你于太子别院万木仓穿心而死,坟为何会在边境?
闵明喆有那么好?还给你迁坟?
萧启瞒不住了,只能说出实情:那不是我的坟,只不过是闵明喆为了掩人耳目做出来的空坟,为的是将我转移至京城。
他把我葬在了皇陵。
说来可笑,一开始,我在北境你在京城,最后,我在京城你在北境。
命运,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不是你的......坟?闵于安喃喃复述了一遍。
所以,她祭了一座空坟。
她蹉跎的岁月,那些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夜,她整日整日地在坟前所说的话,她死前穿上的嫁衣......闵于安曾坚定不移地相信,她的将军能听到自己的话,如此这般自欺欺人,她才能熬下来。
就在刚刚,她还在感谢上天垂怜。
可如今,居然都是假的。
她能重活一世,想必也是老天觉得她太惨太可悲,施舍而已。
闵于安失魂落魄,浑身没了力气。
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全是假的。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了。她聊以慰藉的东西,她认了的命,全是人为造成的,一切,都是闵明喆。
萧启担忧地看她,不会有事吧?
但有不敢轻举妄动,怕惊着她,现在的闵于安,可能需要自己冷静下。自己再说,也是往伤口上撒盐。
闵于安要是能自己想得过来就不至于这般偏执了。
良久,闵于安低低笑了:好,很好,闵明喆,闵明喆,你可真是我的好兄长啊!
笑声苍凉,越来越大,她眼角含泪。
闵于安腾地起身就往外走,萧启死死抱住她:别去,乖,别生气,闵明喆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去找他也无济于事啊。他已然有了报应,不去管他了好不好?
闵于安数次挣扎无果,萧启的大力气这回用对了地方,怎么都不放,闵于安力竭瘫倒在萧启怀里。
她哭着:为什么啊......我的一生,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笑话!
萧启双臂用力,给她以支撑:不是笑话,我知道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了。
闵于安的哭声停了一瞬:?
萧启:上次在西北重伤昏迷,我看到了。看到你青砖瓦房,布衣田园,你拎着酒壶去我坟前聊天,你缝制嫁衣,你说,若是有来生,你要穿一次嫁衣给我看。
女人哭得更狠了,在她怀里撒气一般地捶打。
萧启唇角微勾,并不觉得疼,反而麻酥酥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