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深及膝盖,脚踩下去,能听见咯吱的轻响。从林含柏所住的营帐,到容初的营帐,短短十来步的距离,留下了一行整齐深陷的脚印。
容初到了自己营帐门口,不经意转头去看,就发现了这一点。
这还了得?人家一看不就看出来了么?!
容初长吁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凝成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消散于无形。
她左右瞧了瞧,恩,没有人。于是拿脚在雪地上来回摩挲,想把痕迹抹平,很显然的,计划失败。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狠了狠心,往雪地上一扑,然后打起了滚。
字面上的意思。
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
容初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在颤抖了好冷!
脸上却是滚烫,纯粹是羞的,今日又破了例,她何时有过这样不体面的行为?!
容初望了望被自己滚出来的一大片平整地面,为了不让人把自己和林含柏联想起来,她还顺带滚了边上的好几顶帐篷门前的雪。
终于看不出来端倪了,她哆哆嗦嗦往自个儿帐子里走,赶紧回去灌碗姜汤换个衣裳,不然铁定会受风寒。
***
过了几日,林含柏终于可以下床,背上的伤药几日换一次,这日,正巧与萧启换药的日子撞一起了。
两个人在容初的营帐门口遇见,有点儿尴尬。
萧启:要不,我先回去?让重伤的人谦让自己,萧启还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林含柏也想说这句话,结果被她抢先,只好点点头。
两人达成共识,还没挪动脚步呢,门帘就被刷的掀开,容初冷着脸站在门口,道:都给我进来!
很生气的样子。两个人想了想,还是乖乖进去了。还是不要惹正在气头上的人吧
林含柏熟门熟路,给萧启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萧启:
两个人坐姿端正,排排坐,等着容初发话。
容初扫了一眼安分的很的两个人,并不被她俩这副样子哄骗,早干嘛去了?每次都是受完了伤开始卖乖!
容初冷声道:你们,谁先来?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掷地有声。像极了杀猪为生的屠夫,在动手之前,还要象征性问一问被杀的猪:你们,谁想先死?
都不想啊!
林含柏和萧启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林含柏挑挑眉:你先!
萧启睁大了眼:为什么不是你先?!
林含柏眼睛睁得更大:我可是个小姑娘,你得让着我!
萧启瞪她一眼:我也是个小姑娘!凭什么我让你?!
容初就静静看着她俩演哑剧,并不插话,等两个人的眼睛都瞪酸了,实在忍不住揉眼睛的时候,她才道:商量好了?
萧启和林含柏:
没什么好商量的,阿启先来吧,至于你,容初静静望向林含柏,你就在边上看着。你伤在背上,换药你也看不见,正好阿启在这,那就让你瞧瞧这过程有多血腥,长长记性。
林含柏下意识就想摇头,被容初一句话怼了回去:你若是不愿看,我也不勉强,以后你就找别的大夫替你看伤吧,伤得多重我都不管了。
林含柏:t-t初初不爱我了!
她瘪了瘪嘴想装可怜,谁知道容初正憋着一口气呢,才不看她,不然又会心软。
前几日在林含柏帐子里头宿了一晚,就被迫在雪地上滚了那般久,到现在那股子浑身不受控制打颤的感觉还能清晰可辨。
不过依照容初的性子,她可不会说出来,那多损她的形象。
阴测测地惩罚林含柏一番,却是可以的。
***
待换完药,萧启捧着又受了一番折磨的手肘回去了,只剩下林含柏一个人面对今日不知为何凶巴巴的容初。
林含柏心里伸手做挽留状,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只望着萧启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眼神暗淡。
容初冷笑一声:你若是不愿我来换药,我这便去找其他的师兄来。
林含柏吓得忙摇了摇头,不敢瞎动作了。她可只愿意给容初一个人看的!
容初本就只是吓吓她,话说的冷酷,动作却是轻了又轻,如羽毛般在林含柏的背脊处动作。
林含柏只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肌肤痒痒的,连疼痛都缓了些许。
她是舒服了,容初就不舒坦了。
容初没来由地开始怪自己这该死的好视力,能够看清林含柏的雪白肌肤,还能看见她因着紧张而升起的鸡皮疙瘩。
明明前几日处理伤处时不会这样的,明明,自己只拿她当妹妹啊。
她想抽自己一巴掌,抽醒糊涂的自己,奈何手上还拿着伤药,腾不出手来。
为何今日会对林含柏这样的凶呢?
容初也不知道,只是想要这样做,小惩大诫只是一方面吧,更多的,该是想纠回自己跑偏的心思。
可人心,哪里是那样容易纠正的?
***
睡姿一旦养成,再改就难了。
又是同一张床榻,又是同样的两个人,又是同样的相拥而眠。
不同的是,萧启在半夜醒过来了。
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就是突然间醒了,拥着她的人也恰在此刻醒来。
四目相对,萧启没出息地红了脸,幸运的是,黑夜里看不清楚,不然真想钻进被子里把脸蒙住才好呢。
害她脸红的人毫不知情,朝她伸出了手,手就这样贴上了她的脸。
萧启感觉到脸上痒痒的,疤痕处被闵于安轻轻抚摸。
竟,有些舒服。
萧启又感觉到了困意,迷迷瞪瞪打算进入梦想,半睁着的眼却瞧见了这人脸上的反光处。
是眼泪?
闵于安任由泪水滑落,水珠无声顺着脸颊砸入枕头。
为什么哭?
萧启醒了大半,想要问问缘由,这大半夜的,是受了什么委屈?唇却被封住,她睁大了眼。
咸咸的味道透过唇瓣传递过来,吻她的人浅尝即止,这一吻浸透了哀思,瞬间揪住了她的心。
她听见闵于安沙哑的声音:将军,你疼不疼?
将军?
萧启困惑皱眉,小公主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将军了?她最近不是一直叫自己淮明的么?
她没能搞清楚这个疑问,就有更甚一筹的事情打乱了她的思绪。
闵于安轻抚她脸颊的那只手,顺着滑下去了。
伤疤被一寸一寸拂过,手之所及,皮肤皆颤栗相迎。